人的心靈曆史,哪怕是最渺小的心靈曆史,也不見得比整個的曆史來得少一點興味和少一些作用。楔子:姐姐走了
曉曼死了,警察打電話告訴我時,沒有他殺的跡象,初步判斷是自殺。我一個踉蹌,趕緊撐在打開的筆記本上,由於用力有些過,把筆記本合上了,啪的一聲,不知道是合上的筆記本還是合上時碰翻了放在鍵盤上的杯子滾落到地板上破碎的聲音,水灑在鍵盤上。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姐姐會毅然從22層樓跳下去,警察說跳下時間大概在淩晨1點左右,她那麼怕黑怕高。我那麼怕水,是不是有一天我會以溺水而亡這樣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等我緩過來,才想起警察讓我去一趟紫石郡。我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雖然才五十出頭,但她意識也有些不清了,但是你跟她提起曉曼這兩個字,她的眼眶會有突然放大的跡象,眼神一定會顯得比之前明亮幾許,但她什麼也不記得了,那些反應隻是條件反射而已。我打電話告訴了加拿大的父親,現在淩晨5點,加拿大那邊是下午,是喬阿姨接的,“喬阿姨,我是曉智,請幫我把電話轉給我爸,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爸,我希望你做個心理準備,曉曼她……她死了,是自殺的,警察打電話通知了,爸,你和喬阿姨回來吧。”電話那頭一如既往是無盡的沉默,接著是嘟嘟嘟,二十幾年了,我和父親的關係好像永遠都是這樣的,永遠都在嘟…嘟…嘟…。
我也掛斷了電話,去隔壁房間看了一下母親,她睡得很熟,規律的香鼾聲讓我放了心。媽現在的睡眠質量好很多了,白天曬曬太陽,看看報紙,不吵不鬧,日子過得安生。曉曼走了,媽倒下了,爸和喬阿姨去了加拿大,喬衍在美國定居,至於另外的人,我想這世界除了死亡,其他的境遇都稱得上好吧。
我給母親掖了掖被角,離開前,我回頭望了一眼她,眉頭是舒展開來的,突然感覺有些陌生。眼睛有些幹疼,我輕輕關上了臥室的門。一下子換了個人似的,拿上外套和車鑰匙匆匆出門了。
我現在要去找他,這個叫齊偉仁的男人,我要帶他一起去見曉曼。我也在懷疑,姐姐的死因他的部分占了多少還是我身邊再也沒有一個可以比他更親近的人,所以我才會找他?
我開到了120碼,我也瘋了。我不知道前麵等著我的是什麼,我又為什麼往前開去。我們永遠隻會掙紮在為什麼和所以裏不能自拔。搖開了車窗,腳下踩得越來越狠了。我應該恨媽媽,但我現在在做什麼,照顧她,把她留在身邊,我應該恨爸爸,為什麼我卻對他敬重,他並不愛我,他背叛了媽媽,我都沒有和他斷絕聯係的決心,反而拍手稱快於他的出走。我應該恨透了姐姐,因為她我受盡了身心的折磨,可是這個世界,我最舍不得的就是她。怪不得,媽和曉曼每次一吵架,都會提醒我,你一輩子都隻能活在她的陰影裏,媽媽口中的她指曉曼,曉曼的她是指媽媽。
我本該會這麼一直懦弱下去,但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哪件事改變了我,還是所有的事情都作用於我,我已經不是我了。現實確實是比虛構的故事來得更有戲劇的張力。
可是我已經28歲了,卻連一個完整的家都還沒有。
齊偉仁曾經質問我,梁曉智,你為什麼要折磨我,為什麼你連一次機會都不肯給我。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會將目光在我身上多停留一會兒,你到底想要什麼?
齊偉仁,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我隻想要一個家。但…不是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