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丁·塔倫蒂諾的新裝
專欄
作者:西風
隨著“薑戈,薑戈”的粗獷歌聲,一個比歌聲還要粗獷的白人男子,拖著一口沉重的棺材在泥濘不堪的荒野裏跋涉。棺材裏裝了什麼,他要去向何方?1966年意大利西部片《薑戈》一開場就吊足了觀眾的胃口,成為翻拍無數的經典暴力片。
2007年,三池崇史以《壽喜燒西部片》致敬《薑戈》,昆汀·塔倫蒂諾友情參演。2012年,意猶未竟的塔倫蒂諾親自操刀,捧出《被解放的薑戈》,薑戈搖身一變成了黑奴,在一位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賞金殺手的舍命相助下抱得美人歸,提前一個世紀實現了馬丁·路德·金的夢想,高潮段落或可稱之為“一次握手引發的血案”。
暴力片要想拍出味道,在汗牛充棟的暴力影像中殺出一個黎明進入殿堂級別,殊非易事。庫布裏克的《發條橘子》,肆無忌憚的暴力場麵與羅西尼的《賊鵲》、《威廉·退爾》序曲、貝多芬《第九交響曲》、愛爾加的《威風凜凜進行曲》和諧地交織在一起,散發著撒旦般邪惡的魅力;對暴行矯枉過正的批判,使影片的思想性達到一個哲學的高度:以反暴力扼殺人的自由靈性,必然導致國家暴力的強化,帶來比個體暴行更可怕的災難性後果。
1994年,《低俗小說》以新奇的敘事手法串聯此起彼伏而又非常生活流的暴力事件,影片的開頭就是結尾,結尾就是開頭,形成絕妙的環形結構,似在暗示暴力與人類無法切割的聯係,以及在暴力的陰影下,難以突破的人生困境。影片邪趣橫生、妙不可言,塔倫蒂諾毫無爭議地邁入大師行列。
顛峰過後的下滑、起伏都屬正常。不過,《低俗小說》後的塔倫蒂諾僅30出頭,正是當拍之年,下滑的速度卻堪比坐山車。時至今日,還有誰記得Jackie Brown、Death Proof?2003年的《殺死比爾》偶有靈光閃耀,但這種完全不具現實感的爆米花血漿片,藝術品質怎能與《低俗小說》相提並論?
《低俗小說》看似漫無邊際,實則為人物關係、性格和情節發展服務的那些不著調的對話,到了《無恥混蛋》已無處尋覓,充斥全片的是幼稚的情節和矯揉造作的對白,毫無回味餘地的血腥、暴力成了唯一的噱頭和主菜。就這種水平,居然入圍奧斯卡最佳影片。當然,想想馬丁·西科塞斯被著名編劇威廉·戈德曼斥為“一團糟”的《紐約黑幫》,也獲得了那一年奧斯卡獎10項提名,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大師都有一件皇帝的新裝,再爛的橋段和台詞也能被媒體和粉絲闡釋為一朵奇葩。
救美女、滅邪教、背叛朋友和革命,原版《薑戈》懸念叢生、高潮迭起,反類型、反英雄敘事曆久彌新。相形之下,毫無驚豔之感的《被解放的薑戈》不足為其奴隸,與《低俗小說》的差距更是八千裏路雲和月。好在塔倫蒂諾從未招惹方舟子,不然被指控代拍都有可能。
萊昂納多·迪卡普裏奧扮演的大反派,壞得毫無特點,在12000美元的大買賣成交之後,秉性貪財的他莫名其妙地對賞金殺手的右手產生濃厚興趣,而見慣大場麵的老江湖也相當配合地怒發衝冠,一次握手就這樣引發了一場殺戮。
12000美元在19世紀的美國是什麼概念?賞金殺手要殺十個甚至幾十個窮凶極惡的通緝犯才能掙夠這筆巨款。錢貨兩訖,人家隻是跟你握個手,又不是強拆逼遷、平你祖墳,哪來那麼大的火氣?至於明察秋毫、老謀深算的黑人老管家放虎歸山,給薑戈留下報仇雪恨的機會,逗誰玩呢?塞繆爾·傑克遜拚了老命,也無法拯救這部對白平庸、劇情漏洞百出的蹩腳之作。
評論界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庸俗風氣,對電影製作起到了非常負麵的影響,不思進取、大踏步倒退的塔倫蒂諾就是一個被輿論寵壞了的典型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