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可不是嘛,在都市裏,在大機關裏,去姓稱名是家常便飯,是同誌之間的親切。可在這個剛開放還處於相對封閉的地方,要是對女性這麼去姓稱名,可就有人要做文章了。

“苗苗,”賈述生奇怪地問,“你不是回光榮農場了嗎?”

“噢噢,”薑苗苗一遲疑連忙故作鎮靜,“回去一看,沒什麼大事兒,我惦著黨委會研究辦家庭農場的事兒,就急急忙忙趕回來了。”

賈述生興奮起來,抖抖手上的《方案》說:“苗苗,連喜在座談會上說的那些,經過黨委會一討論修改和補充,太漂亮了。”

薑苗苗剛要稱呼“述生”,覺得實在拗口,忙問:“賈場長,怎麼修改的?”

“分兩步走,”賈述生把《方案》放在薑苗苗的辦公桌上翻過兩頁,用手點劃著說,“第一步是先把土地分下去,按人分配,十年不變,成立服務公司,有償經營拖拉機、收割機等農機使用,有償提供種子、農藥等服務;第二步,把農機具全部作價賣給職工。”

薑苗苗更興奮起來:“那樣,才稱得上是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製了,我估計,這種體製,直接關係到個人利益,又聯係到集體利益,肯定會具有很旺盛的生命力,用不上幾年,就會甩掉多年沉積下的包袱!”

賈述生一指桌子:“咱小江南農場從此就會在一派生機下蓬勃向上了!”

“哎,賈場長……”薑苗苗撲閃一下眼睛問,“黨委會討論時有不同意見沒有?”

賈述生說:“有。”

“我估計也得有。”薑苗苗說,“可能主要就是周副場長。”

賈述生說:“最後他還是表示服從黨委集體的決定。”

薑苗苗說:“能不能像翻燒餅那次,背後老給陳書記打小報告……”

“也不能否認,我和他談了談心,態度還可以。”賈述生指指《方案》說,“我正想明天征求一下你的意見,我再修改修改,去局裏向陳書記彙報一次呢。”

薑苗苗搖搖頭:“要我看,要想幹就這麼幹,先斬後奏,你要是向陳書記去彙報,就是個完,或者說不會很痛快。你想呀,他要是想幹,總書記一走,不就得動手呀……”她斬釘截鐵,語言幹脆而有力,感染了賈述生。他一拍桌子:“好,看準了的事情,何況中央領導又有話,我們就甩開膀子幹一場,這回,一幹起來,就要任憑它東西南北風,我們就來個咬定青山不放鬆了,先斬後奏就先斬後奏,反正我蠟燭不高了,就來個孤注一擲!”

薑苗苗瞪大眼睛:“賈場長,我奉陪!”

“好,這份材料你看看,提提意見……”賈述生說完又一猶豫,“我還準備回家再斟酌一遍。對,每個場長都有一份……”

薑苗苗截斷賈述生的話:“估計場長們都在家裏研究,這樣,我讓收發室老李把辦公室的文書找來,就用這份複印一份。”

收發室老李拿走《方案》後,薑苗苗指指旁邊的沙發說:“賈場長,你坐……”接著倒了杯水放到了賈述生麵前。

“賈場長……你還沒吃飯吧?”薑苗苗說,“你先回去,複印完了我給你送家去……你等一會兒也行……”

賈述生端起水杯,發現薑苗苗言談不那麼自然,苦笑裏好像是隱埋著酸楚,他從沒這樣精力集中地去打量薑苗苗,問:“苗苗,也許不該問,怎麼場裏有傳言,說你和大喜總鬧口角呢……”他見薑苗苗去給自己倒水,是在躲著自己的目光,歎一聲繼續說:“苗苗,說起來,我們這代人不容易,光氣候、工作上給我們找的麻煩就夠受的,家庭一定要和睦呀,我是知道,大喜從心裏想著你,你常不在家,前幾年小穎又在北京讀書,大喜一個人也不容易,他性情又急,有什麼事情,你就得多擔量著他點兒……”

賈述生語言平靜而自然,卻像重錘一下下地敲在薑苗苗的心上,她委屈又心酸,眼淚簌簌地掉了下來。

“苗苗,你這是幹什麼……”賈述生欲前不能,順手扯過洗臉架上的毛巾擲了過去,“快擦擦,一會兒文書來了看見不好。”

賈述生不知是愛憐還是同情,也心酸起來:“苗苗,你要知道,大喜人是正直的,剛硬的,有時剛硬得有點兒固執,他認準的事情還像上甘嶺戰場上打敵人向前衝的那股勁頭,在一個班子時我說他,他很聽,現在離得遠點兒了,心有餘而力不足,但有一條,他的人格是非常好的,把握住這一點,事事就要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