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愛就愛個火爆(1)(3 / 3)

“可不。咱們嚴大發,和他一個村的,論人品,論相貌,哪點比他差。可是,他老兄如今……被比得沒影了。”戰士宿舍傳出來的紛紜議論,鐵錘一樣沉重地敲擊著邸郎的神經。穆雄象斜刺裏吹來的颶風,在連隊橫衝直撞。指導員剛剛轉業,軍、政兩副擔子都落在邸郎一個人肩上。他力圖率領連隊在這股猝然而來的颶風中站穩腳跟,但又覺得有些乏術。邸郎與穆雄的抵牾,難免摻雜著個人的成分,專門召集支委會研究如何對付穆雄顯然不合適。

凡是擺不到桌麵上的事,邸郎素來習慣於先和炊事班長嚴大發交談一下。

“嚴大發到哪裏去了呢?”邸郎圍著營房轉了一圈,也沒有見到大發的蹤影。會不會到西麵那片柳樹林去了呢?有可能。記得那是大前年,嚴大發飼養的一頭老母豬正值發情期,他一連找了附近農牧場幾次,請求他們幫助配種,都吃了閉門羹。原因是前不久農牧場的菜地幹旱,提出要借用場務連的消防車去澆水,邸郎沒同意。誰知這事被穆雄聽說了,幹脆趁午休時間把農牧場的公豬偷偷地趕到連隊。事發後,農牧場在場站領導麵前告了邸郎一狀,指責他們“行為不道德”。邸郎羞窘得無地自容,便把一肚子的怒氣全都發泄在穆雄頭上:“你幹什麼不好,偏幹這種事!”哪知道穆雄倒一百個不在乎,油腔滑調地頂撞:“誰叫他們對我們采取報複性行為的?我還寬宏大量,給他們扔下兩毛錢哩!”後來還是嚴大發把穆雄扯到柳樹林,不知都談了些什麼,才平息了這件事。

這片柳樹林,是場站的一個苗圃。林木密集,樹幹已長得手腕粗。柳絲依依,飄飄佛佛。陽光直射其間,宛如蒸騰著一層綠色的霧。

邸郎剛剛走到柳林邊,嚴大發和穆雄的談話聲就直衝耳鼓。

“你少給我出這些花花點子!當兵就老老實實當兵,撈錢的事咱不幹!”

“你這個人怎麼還是那麼老牛筋、死心眼兒?撈錢怎麼啦?隻要不坑蒙拐騙,錢就不臭!”

“錢!錢!我看你都掉到錢眼裏去了。你少給我念發家經,我沒那個本事!”

“現在就提倡發家致富。你還以為越窮越革命呀?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知道這話是誰說的嗎?是中央軍委主席!”

“行了,阿雄!”

邸郎一聽味道不對,故意放重奔腳步地向裏走。

“邸連長。”穆雄從樹林裏走了出來。

“你們在談什麼?敲鑼打鼓似的,那麼熱鬧?”

“兩年不見,家長裏短,隨便嘮嘮。我有點事,先走一步,失陪了。”穆雄輕輕地擺了擺手,說完就走了。

邸郎走進柳林,見嚴大發坐在一塊磚頭上毫無表情地抱著膀子生悶氣,關切問道:“穆雄給你出什麼餿點子來著?”

嚴大發淡淡地說:“他講要在附近買些豬送給咱們連,外加送一個製作豬飼料的妙方,並且還要跟你建議,養豬應該實行承包責任製。目的是想幫我撈上一筆錢。”

“白給?”

“嗯。”

“他娘的!”

“他是真心。”

“滾他的。跑這兒擺闊來了。”

“他還準備跟場站簽定一項合同,承包機場挖掘電纜溝的任務。”

“什麼?”邸郎聽了眉峰陡地聳起,眉宇間出現一個深深的“川”字。

嚴大發仍是輕描淡寫地補充他講,當地的包工隊想拿部隊的‘大頭’,每米電纜溝要十五塊。場站根據這次重新鋪設電纜的整個經費預算,每米隻能給八塊。他提出隻要五塊。”

邸郎愣了會兒,鼻孔裏嗤了一聲,不相信地問:“這小子想搞什麼鬼?”

“也不見得。”

“哪有資本家不想……”

“他不是資本家……他當過你的兵。”

大發篤篤的話使邸郎從火氣裏清醒了些。沉思了片刻,場務連長點了點頭,認可了大發的意思:穆雄那小子還沒那麼壞。

“那挖電纜溝的情況,他怎麼知道的?”

“信息。他說的。”

“他從哪裏招民工呢?”

“你忘了?他原來參加訓練民兵時,和幾個村子裏的民兵連長都挺熟。”

“哦!這麼說他要在咱們連長住了?”

“嗯。”

邸郎一下子意識到了事情的複雜和嚴重。看來,他趕走的兵,分明是用小轎車給他和他的連隊載來了一大堆問號。原來以為穆雄不過是來向他邸郎示威,是來擺闊綽、抖威風,如今他又要承包電纜溝,而且大有對部隊進行慨然相助的氣派……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不論是怎麼回事,“神”已經請來了,他的熊兵又住在他的連隊了,今後必有一場惡鬥。邸郎感到自己的每一塊肌肉都在衝脹。他已經時刻準備著了。

嚴大發忽然想到邸郎跑這麼遠來找他一定有急事,連忙問道:“連長,你找我?”

邸郎暫時不想再談穆雄。他思忖了少頃,突然直瞄直射地說:“大發,你心裏有檔子事可還沒告訴我?”

嚴大發聞聲一怔:“什麼事?”

“上次你叫我看你媽的來信,隻給了我前一頁,後一頁是什麼?是不是給我打了埋伏?”

大發吱唔地:“後頭講的,是我個人的私事。”

“我就是想知道這個私事。”邸郎頗有把握地說,“是不是又催你回去找對象?”

大發一搖頭:“不是。”

“不是又是什麼?”邸郎臉一板,“我動員你好幾回了,什麼歲數了,還不趕快找個女朋友?你看……”他本想說“你看人家穆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再拖了。去年的探親假你還沒休,現在我正式通知你,從今天起不要參加工作了,買買東西,三兩天內就走。不找個比劉春秀還漂亮的媳婦,就不要回來見我!”

“連長,”嚴大發頭一低,訥訥地說,“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娶得起。等複員以後再說吧。”

邸郎的心象刀子捅了一下,疼痛難忍。他認可的好兵,待若兄弟的兵,還免不了一個字,“窮”嗬!

“如果明年再讓你超期服役呢?”邸郎故意狠著心說。“那我就後年再找?”

“如果後年再讓你超期服役呢?年複一年,你不要當一輩子‘老處男’了?找個對象,結了婚,不僅你媽有人照顧,也帶來給咱們連隊壯壯門麵嘛!錢的事,連裏包了!”邸郎的語氣裏充滿著不容推托的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