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譚》是明朝萬曆年間一位絕意仕途的隱士洪應明寫的一本語錄體著作,作者晚年隱居山林,生平不詳。宋人汪信民就說:“人咬得菜根,則百事可做。”朱熹雲:“某觀今日因不能咬菜根而至於違其本心者眾矣。”明人孔兼稱:“譚以菜根名,固自清苦曆練中來,亦自栽培灌溉裏得。”全書涉及修身、處世各方麵內容,作者糅合了儒家的中庸、道家的無為、釋家的出世和自身的體驗,形成了一套為人處世之方而傳於後人。

作為一部雅俗共賞的著作,《菜根譚》受到了文人學者和市井階層的廣泛歡迎。這樣一本集中國人生智慧之大成的著作,透露出如下思想意識:

他者意識:無論是強調自我道德約束,還是作為險惡官場上的自我防衛,我們總能感受到《菜根譚》作者對於相對另一方的假設,作者顯然將“他者”作為思考中心。

有人認為,意識到他人,感覺到他人,然後關心他人是所有道德的基本特征。《菜根譚》的他者意識首先表現為強調為別人著想、為他人提供方便的道德自律。作者在書中完全隱去了自己的真實生活處境,然而我們可以從他的思考中洞悉其生存環境的艱難,因為他經常把未曾公開的那一方設想成危險的、恐怖的、道德低下的;人際關係原本是雙向的交流,應該是相互對等、彼此信任、開放自在,但在《菜根譚》裏議論中心卻往往是單向的,作為交往對象的一方考察探究、單方占有、利用詐取,不可信賴,“他者”往往代表一種煩惱,一種負擔,一種敵對的外在者,一種對精神自由的約束,有時甚至是一種威脅。書中沒有對團結互助的讚揚,似乎“他者就是地獄”。有些道德戒律的出發點就基於此,如要求克己忍讓、免爭免鬥的“持身不可太皎潔,一切汙辱垢穢要茹納得;與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惡賢愚要包容得”,“語雲:‘登山耐險路,踏雪耐危橋’。一‘耐’字極有意味。如傾險之人情、坎坷之世道,若不得一‘耐’字撐持過去,幾何不墜入榛莽坑塹哉!”主張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如“不責人小過,不發人陰私,不念人舊惡,三者可以養德,亦可以遠害”,道德自律的目標經常被設置為遠身避禍。

宗教意識:中國古代文化曆來是儒釋道兼容,表現在《菜根譚》中的情況是,佛教中尤以禪宗為中心,道教則吸收強調虛靜、無為、無欲的內容。佛儒兩家關於“靜”的區別,儒家是“靜中有物”,佛教的靜是“虛無寂滅”,書中盛讚儒家的“靜”,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書中營造了令人神往的禪宗意境,令一般文學作品中失意書生的貧寒困窘成為清新養性之境。宗白華先生在《美學散步》中說:“禪是動中的極靜,也是靜中的極動,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動靜不二,直探生命的本源。禪是中國人接受佛教大乘義後認識到自己心靈的深處而燦爛地發揮到哲學與藝術的境界,靜穆的觀照和飛躍的生命構成藝術的兩元,也就是‘禪’的心靈狀態。”《菜根譚》引導人們的心境平靜如古井澄潭,映照萬象,世間萬千事物在此心境得到淨化和靜化,激動和喧囂在這裏也沉澱為沉靜。寧靜修身,心靜悟真。“此身常放在閑處,榮辱得失誰能差遣我;此心常安在靜中,是非利害誰能瞞昧我?”“聽靜夜之鍾聲,喚醒夢中之夢;觀澄潭之月影,窺見身外之身”等等。書中激賞的禪並不排斥生命的律動,冷靜的禪心也並不枯寂,禪的寧靜和空靈相對於被名利、煩惱汙染的俗世間而言,禪宗因深悟萬法皆空的法性而具備了萬法皆無分別的智慧和萬物平等的眼光,故而消除了一種分別對待和因分別執著而產生的界限,物我相融,使空與有、動與靜、起與落等等矛盾皆在禪的意境中化為一個圓融無礙的整體。《菜根譚》常引用佛教典故,宣揚禪宗教義的頓悟說、無欲無我,並摻雜進宋明理學的色彩。如“世上隻緣認得‘我’字太真,故多種種嗜好,種種煩惱。前人雲:不複知有我,安知物為貴?又雲:知身不是我,煩惱更何侵?”作者接受佛教的觀點,認為人的嗜欲是罪惡之源,而欲海無邊,回頭是岸,所以,“念頭起處,才覺向欲路上去,便挽從理路上來。一起便覺,一覺便轉,此是轉禍為福、起死回生的關頭,切莫輕易放過”。作者認為,隻要摒棄物欲,放下奢望,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聖賢,成為真佛:“人人有個大慈悲,維摩屠劊無二心也”。因此勸誡世人,多種功德,勿貪名利,超越嗜欲,得人生之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