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天幕籠著千年的黃沙,古道綿延人蹤難見。黑色的飛鳥落在布滿縱列溝壑的樹枝上,幹枯腐朽的藤蔓繾綣著從枝叉上垂落,被不知何處而來的微風吹拂,在半空中輕蕩。
黑色的羽翼收攏在側,微微歪著的腦袋望向著古道盡頭。
一抹紅色緩緩出現在天地間,等到近處才看出是身著紅衣的行人沿著古道踽踽獨行。
紅色的廣袖流仙裙迤邐於地,可惜羅裳已舊,不複昔日華麗。裙擺劃過粗礫的地麵,蒙上塵土,金色的繡線曆經滄桑變得暗沉。
鍾道歡撚著手中的花枝站在古道上,道邊古樹枝杆虯曲,她仰起頭看向光禿禿的枝丫。
黑鳥垂著頭定定地迎著樹下的目光,如同泥石所塑。
鍾道歡微微一笑,舉著手中的花枝對著黑鳥一晃,溫溫和和地開口道:“嗨!”
“呱!”
黑鳥一聲怪叫,翅膀撲騰一下化作一團黑煙隨風而逝。
鍾道歡一臉好奇地盯著最後一絲消散的黑色煙霧,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做到的。
清風忽來,一縷酒香縈繞鼻尖。
鍾道歡微微眯起眼睛順著酒香轉身,深深地呼吸,仔細地品味。
酒香醉人。
一點燈光如豆,纖纖素手執簪輕輕撥動燈芯,當火苗拔高一點,才給燈盞罩上白色薄紗。
將大堂中的所有桌椅板凳歸置好,小花舔著臉道:“老板娘,多下來的酒賞給小的行不?”
老板娘放好油燈,隨手用金簪挽起長發,攤開櫃台上的賬簿,執筆寫下幾個字,口中漫不經心道:“想得美。”說完手中的筆微微一頓,抬起頭紅唇緩緩勾起,嫵媚多情的臉龐更顯妖異。
老板娘瞟了眼大堂中一臉諂媚的菊花臉,薄唇輕啟語氣輕柔地說:“再笑把你的臉剝掉。”
小花聞言一抖臉色微白,立刻低下頭,快步轉到堂後去了。他站在院子裏,拍著胸口小聲嘀咕:“老板娘怎麼又心情不好了?不是要再過幾天才對嗎?”
老板娘見嚇走了店小二,又瞟了眼大門口,見客人站定在門外也不多管,自顧自低頭寫字。
鍾道歡聞著酒香一路走到這間客棧。
灰色的石板鋪成丈寬的月台,青石磊就的台明在漫天灰塵下依舊光潔,隻留點點蝕刻訴說著曆史。紅木為柱,可惜歲月流逝,柱上的紅漆也剝落得差不多了,隻剩灰暗斑駁的柱身。
“有、間、客、棧。”
鍾道歡站在台階前,仰頭看著牌匾上的四個大字,一字一頓的讀道。
讀完她愣愣地站了許久,總覺得這個名字莫名耳熟。
良久。
“哈”一聲輕笑,她伸出手點著頭上的四個大字取笑:“你開到這了啊!”
說完,自己也好笑地搖了搖頭,抬步走上石階,踏入店門。
門內頭頂的風鈴微動,鈴聲如泉水叮咚。
鍾道歡環顧大堂,桌椅板凳擺放得十分整齊,地板磚牆纖塵不染,二樓圍著一圈欄杆,欄杆後幾間客房閉著房門。
一圈看完後她的目光才落在大門邊櫃台後的身影上。
鬢似烏雲,眉若遠山,不施粉黛卻讓廳堂生輝。美人素手執筆,書寫如行雲流水,偶爾停筆蹙眉似有輕愁。
鍾道歡卻恐擾了此情此景,到嘴邊的話轉了兩圈又咽了回去。她自顧自地找了張條凳坐下,悠哉遊哉地支著腦袋看著美人,從左看到右,從右看到左,用目光把美人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看夠了嗎?”
鍾道歡愣了一下,略微渙散的眼神聚攏,就見眼前的美人合上本子。
須臾間,她反應過來,剛剛是美人在與她說話。
她歪頭思考一番,終於記起之前想要問的是什麼。
“請問你知道怎樣走出這片沙漠嗎?”
筆尖浸到青花筆洗中,墨汁暈染如煙似霧。美人專心洗筆沒有抬頭,輕笑道:“往前十裏過河便是出了這荒漠。”
鍾道歡聞言如釋重負,向著美人道了聲謝。
走了幾步她又停下,猶豫地看著門外。
老板娘抬頭看著定在門口的身影挑眉笑出了聲:“姑娘,天都黑了,不如在小店住上一宿,明日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