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療副作用:死神來敲門(2 / 3)

我們來到放療大廳,在八診室門口,已經有一兩個病友坐在椅子上排隊等候了。見到熟悉的病友,總要相互交流一下彼此的病情,但這個時候的交流,多在手語上,因為放療,已經使我們的發聲變得非常困難。還好,大家心領神會,比劃幾下都知道彼此要說些什麼。比如,我拍拍脖子,指指嘴巴,搖搖頭,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意思是:這裏疼。做一個端碗的手勢,放在嘴巴前,一仰脖子,然後搖搖頭,意思是:吃不下。再比如,坐在椅子上,往下滑,意思是:坐不住……

吃不下、走不穩、坐不住就是放療副作用到了頂峰時段最本真的體會。現在這副弱不禁風的軀體,不管是誰,隻要吹口氣,都是我所不能抵擋的負荷,大概這就叫病來如山倒吧。

躺在放療機裏的推拉床上,聽著機器“嘟嗒、嘟嗒、嘟嗒”清脆的叫喚聲,我的情緒跌落到了冰點,放療就放療唄,叫喚能治病嗎?如果情緒也能結冰,那麼人是不是也就僵了?

好在有老媽和雲子的扶持,否則,就是連下個床,怕是都要滾落下來。

回病房的路上,因為第二次化療副作用的影響,我又連續嘔吐了三次,身體更像被抽去了骨頭一般,如同一攤爛泥軟塌塌的。一路上,我被老媽和雲子連扶帶拉地架回了病房。一頭栽在病床上,我就像嬰兒撲在母乳上,再也不想離開。想想自己是怎麼樣的憔悴無力,我瞟了一眼床頭櫃的鏡子,嘴巴幹裂、臉烏黑、頭發脫落、雙眼無神。窗外暮色來襲,屋內空氣慘淡。

雲子看著我,眼淚吧嗒吧嗒地滾落下來,大概不願意讓我看見她的傷痛,她摟著我,把我的頭放在她的懷裏。我感受到了她的心跳,這種長久以來牽掛我病情的心跳告訴我,她是憂傷的。

我不想說話,隻好用筆寫在紙上:“雲子,我這次生病,時間不短,可我想了很多。比如生與死、生命與生活、懺悔與珍惜。我每天都躺在醫院,看著羸弱的人來來往往,看著生命的消逝,也感受著你們給予我的真實的溫暖,還好,我沒有消沉,反而變得更成熟。”

老媽遞給我一杯水,說是老家叔叔、嬸嬸、姑姑、阿姨們去廟裏求法師給我開了光的“神水”,叫我喝了。喝是喝了,但我不知道千裏迢迢的,這水是怎麼運來的。快遞?能讓送液體嗎?看來,這水叫“神水”,老媽是不是也得叫“神媽”了?

雲子抹了一把眼淚,也在本子上寫下了一段話。她說:“不管怎麼樣,你好,我就好。堅持,堅持,再堅持,心在哪兒,哪兒就是我們的方向,這是我們不變的共同信念。”說完,雲子又給我幹裂的嘴唇上塗抹了一層唇膏。我抿了抿嘴唇,感受到了柔滑的滋潤。

“謝謝你,還有你媽媽。”我說,“辛苦了。”

“可能上輩子我就欠了你的吧,這輩子來還你了。”

“後悔嗎?”

“後悔管用嗎?嗬嗬。”雲子若有所思,歎了口氣,又說,“追我的男生多了去了,從小到大,我都是班裏最優秀的,到頭來卻怎麼和你在一起了……”

“患難夫妻。”

“患難能見真情,也不枉為夫妻一場。”雲子笑了笑,接著說,“過去,我們吵過,鬧過,後來磨合好了,不吵不鬧了,也就平靜了,習慣了。我知道,你是個自由慣了的人,我不給你束縛,也不指望全盤占有你,能在彼此獨立空間之外,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外出旅遊,一起吃飯,一起過平平淡淡的生活,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