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衛生間,雲子剛剛掛斷電話。她說,濤哥到了北京,大弟已經和他接上頭,他們開著車直接奔腫瘤醫院去了。濤哥帶了些海產品,約好了與林教授一起吃午飯。雲子說她讓大弟準備了一個紅包。我說人家是大教授,出過國留過洋,又是半個老鄉,更重要的他還是濤哥的朋友,他是不會收的。雲子說這是禮貌,該怎麼運作怎麼運作。她還說能早日住上院才是關鍵,讓我別瞎操心,一切由她安排。
媽媽在一旁搭腔:“放心伢子,你莫操心。”她附和著雲子,還揚言要把她捎來的幾十個土雞蛋也送去給教授。
仔仔聽到不幹了,說雞蛋是奶奶送給他的禮物,不許送給別人,他隻想給爸爸吃。他說完拉著我的手,驕傲地說:“爸爸也是我的。”
“哎喲,我的小偏心咧。”雲子抱起仔仔說,“跟爸爸感情好是吧?那就好。我跟你商量個事兒,過幾天爸爸要去醫院住院,你跟奶奶在家要乖乖的哦。”
“爸爸也乖,去醫院戴口罩喲,外麵有霧霾。”兒子安慰我說,“打針不疼的,就一點點疼,一下子就好了。”說的時候他還用小指頭在我手背鑽幾下:“不疼吧?”說完拉著奶奶的手一邊玩去了。
這場景,怎是一個“舍得”能釋我懷?
“親愛的,你的手機落衛生間了。”雲子叫喊著,等我走過去時,她正在翻我的手機。我說:“以前你從不翻看我的手機的,最近有進步!”
“最近情況不同,我必須第一時間掌握你的思想動態,不讓你出軌!”她笑了笑,繼續說:“看看,這就有出軌的跡象——‘痛不欲生’?老實交代怎麼回事?”
“我就查了查這個成語的含義,往下看。”
雲子看著手機,念叨著:“痛不欲生,出處:宋·呂大鈞《吊說》:‘其惻怛之心,痛疾之意不欲生。’惻怛之心,形容對人寄予同情。同‘惻隱之心’。”
“這個‘怛’念‘dá’音。”
“管他這‘dá’那‘dàn’,還是雞蛋鴨蛋,統統都滾蛋。我要的是你別再瞎想什麼痛不欲生,不欲生就是不想活了唄?你這叫思想出軌,嚴重出軌。我可告訴你了,你得浴火重生。”
“好一個‘浴火重生’!”
“我的雞蛋,我的雞蛋。”仔仔聽到雲子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蛋,生氣了,一路小跑嚷嚷著要他的雞蛋。雲子張開雙臂抱住天真的孩子,又生氣又好笑。
下午,大弟和濤哥從醫院返回了家裏。大弟說三天左右能安排入院。看大弟的眼神,我讀出了他對濤哥的無限崇拜。濤哥講了很多醫學和腫瘤方麵的話,但我對他說過的四個字印象最深刻:“笑著活著。”
濤哥還說,在他治療的許多個案裏,他認為真正的致癌因子,不隻是在物質層麵能夠找到的,而要在心靈深處。我們似乎聽不太懂他這段話的意思。他解釋說,治療癌症,治標很重要,比如放療、化療或者靶向治療,但比這個更重要的是治本,也就是說要知道內省。如果我們的內心沒有被了解,沒有被治療,甚至執意回避,那麼就不能做到標本兼治,癌症也就很難被徹底治愈。
此刻,我似乎明白了一些,濤哥送我的四個字“笑著活著”意義非凡。
雲媽也千裏迢迢地抵達了北京,她一到家就安慰我說沒事,說她給我求了菩薩,這個病會好的。說完還把她帶來的觀音菩薩像貼在客廳的高牆上,她自己拜了幾拜,讓我也拜了幾拜,我媽拉著仔仔也拜了拜,樣子很虔誠。
媽媽忙活了半天,做了一頓香噴噴的晚飯,媽媽宣布不喝酒、不抽煙,忙不迭地招呼大家吃這吃那,夾這夾那的,很是熱情。滿滿一桌子菜有魚有肉的,聞到那種飄香就像聞到了年味兒——想想,我有三年沒回家過年了。
大家吃得很開心,有說有笑,跟啥事都沒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