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我們之間一句話也沒有。
我全身心被絕望和恐懼包裹著,卻努力地揣測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到底意味著什麼,盡管我始終沒有辦法把思想集中起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今後這個女人沒了老公怎麼辦?家裏那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沒了父親怎麼辦?
路上車水馬龍,行人行色匆匆。有一會兒,堵車的時候,雲子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異樣,轉過頭來,盯著我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我想了想,說:“世事難料,就算得了絕症,又如何?”
“我倆可是有誓言的哦,白頭偕老。”雲子說,“這才3年呢,往後日子還長著呢,你不許胡說八道哈。”
我沒有回答,隻是緊緊握住雲子放在方向盤上的右手,她反攥緊了我,似乎害怕我真的突然消失了,也一言不發。我本來是個喋喋不休的人,可現在卻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之中,之前所有說教與浪漫的詞彙都已悄然不見,感覺自己像一具被掏空的軀殼。
這不是第一次握手,卻感覺是最後一次。
那一刻,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叫“生死訣別”。
車子再次起步,風從窗戶外襲來,我的內心卻依然無法平靜,於是索性讓思想信馬由韁起來。想得煩了、累了,就讓自己歇會兒,再細細體會下還在隱隱作痛的頸椎,這種疼痛感再一次讓我的思緒回到了身體內部那個被醫生指證的腫瘤部位。一想起那幅畫麵,我就感覺頭暈目眩,耳鳴眼花,這一定是癌症鬧的。
我摸了摸右下頜腫大的淋巴,它依然巨大而且堅硬,可是為什麼兩年前我到S醫院做了穿刺檢查後,醫生們都說沒事呢?而這兩年時間裏,我能吃能睡,上班熬夜都沒感到異樣,更準確地說,這種癌症,隱蔽性太強了。
收音機裏傳來了許巍的歌聲:
“陣陣晚風吹動著鬆濤,吹響這風鈴聲如天籟。站在這城市的寂寞處,讓一切喧囂走遠……”
“誰畫出這天地,又畫下我和你,讓我們的世界絢麗多彩。誰讓我們哭泣又給我們驚喜,讓我們就這樣相愛相遇。”
“總是要說再見,相聚又分離,總是走在漫長的路上。”
如果說許巍也算一個“北漂”,他的《旅行》確實唱出了我們作為遊子,這麼多年來一路打拚、一路“旅行”最真切的悲與歡、愛與恨。人生何嚐不是一場旅行?在旅途中,我們遇見過許多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人。前世的千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不幸的是,匆匆忙忙的,可能就要說“再見”了。
漫漫京通高速路上,關於生活、健康和生命的問題,我想了太多太多。其實,路還是那條路,隻是路上的人不同;路上的人越來越多,隻是人們隻知道不停地向前奔忙。
一條路,一個城市,跟人一樣,也有生命,但沒有合理“規劃”,隻知道盲目開發和過度損耗,時間久了,必然也是畸形成長,一如今天的我,被診斷出來患了癌症。從前不懂得愛惜身體,大難臨頭,才來醫治,前路未卜,要麼起死回生,要麼一命嗚呼。
好不容易,雲子才把車子開回來。
這條路,走得何等艱難,到家便已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