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不見底的三途河無休無止的流淌著,不急不緩,河水雖渾的發黃,但卻沒有半點波瀾,平如明鏡,這樣獨特的河,便也隻有這世間至陰至暗的地府才有,其他地方,任你也再找不出第二條。
三途河的河畔長滿了綠草,綠草看似漫長,但卻都齊齊的隻過了膝蓋,沒有矮一些的,也沒有高一些的,好像有人精心修剪過了一般。
綠草的一側如被刀切一樣整齊的留下了一塊空地,空地連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條寬廣的道路,這便是黃泉路,黃泉路緊緊挨著三途河,所有的鬼都要從這條路上前往地府,重新輪回。
草挨著路長,路順著草延伸,不知是先生的草,後被人踩成了路,還是先有的路,後沿路長滿了草。
不論如何,現在草挨著路,路順著草,已成定局,無人再會去思考這無聊的問題,他們都隻順著路走,然後看著路邊的野草。
黃泉路雖然十分的寬廣,但自鬼門關開始它便是擁擠的,無數的守夜人提著鬼燈牽引著遊魂前往望鄉台,明燈相連,如遊龍一般浩浩蕩蕩,鬼流與旁邊的三途河交相輝映,如同另一條大河。
在望鄉台,所有的遊魂將最後一眼看到自己的家鄉,然後前往奈何橋,喝下孟婆湯,結束今生,投入輪回,前往來生。
輪回,是亙古不變的製度,無人可改的律法。
遊魂的隊伍浩浩蕩蕩,但身為地府的鬼官,這樣的場麵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震撼,畢竟此時的人間正屬太平,生死都處在平衡的位置,所以所有的鬼官都各司其職,沒有絲毫的混亂。
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一陣清風拂過,並不大,可以說很微弱,隻推著綠草搖晃了幾下,但便是這一搖,萬草叢中一株便瞬間綠葉焦黃,飄搖而落。
這風似乎隻是一個借口,一個托詞,這草,早有預謀,隻等風來,便立馬焦黃了綠葉,褪去青翠。
黃葉方落,一朵嬌豔如血的鮮花便立馬傲然綻放,這似乎便是草的陰謀所在,枯黃,葉落,便是為了這花的綻放,而風,不過是個契機。
隨著這一朵花的綻開,風所到之處,所以的草都立馬枯黃落葉,無數鮮紅的花朵在這三途河邊皆傲然開放,殷紅如火,隨著風四處蔓延,頃刻之間,整個三途河邊便如燃起了熊熊烈火。
所有的遊魂都被這樣的景象驚的呆愣住,皆駐足觀看,而那些地府的鬼官對於這景象似乎已經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紛紛催促著遊魂趕路。
而隨著花的綻開,三途的河水再也無法平靜,立刻泛起了波瀾,這花,似乎也隻是一個契機,河水,早就應該掀起狂瀾。
狂瀾之中,不盡的邪物依瀾而起,張牙舞爪展現自己的凶惡,但卻都隻隱於浪下,不敢現身,隻在浪中投出一個猙獰的黑影,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抑製著它們,但很快這股力量便要被他們衝破,他們都在這之前盡情的瘋狂,等待衝出抑製之後更大的瘋狂。
對於這樣的景象,眾鬼官們依舊絲毫不在意,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又似乎這所有發生的一切與輪回之律比起來,都是那麼的微不足道,連看都不必要多看一眼。
此時,在三途河數丈高的巨浪中,卻有一艘小船,如一紙枯葉,在浪尖飄搖欲墜,但卻有似乎有一股神力在支撐著它,使它即使在這巨浪之中也平穩的行駛著。
小船之上對麵端著兩人,一人身著紅袍官服,闊麵腮胡,顯得凶神惡煞,而另一人則一身長袍,堆堆疊疊,顯得十分繁雜,但卻有並不顯沉冗,衣角長長的拖入水中,與水相溶在了一起,好似他身上的那件衣服便是由水堆疊而成,他麵容清秀,膚如皓月,一頭無法順著長袍自然的披散著,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身著紅袍官服之人便是判官,而那身著長袍之人則是這三途眾河神之一,判官看著三途河岸擔憂的歎了口氣“起風了,彼岸花開了,三途河亂了,天下要不安寧了。”
三途河神也看了看河岸,他卻微微笑了笑,然後淡然道“是啊,彼岸花又開了,又到了長夜之時,一千年就這樣過去了,我也該去找我該找的人了。”
判官看著河神滿臉驚訝道“怎麼?一千年了,你還沒有悔悟嗎?”
“悔悟?”河神表情立馬也顯出驚訝,不過這驚訝中更多的是不屑,他笑了笑,然後冷冷的反問道“我有什麼錯?為什麼要悔悟?”
判官麵目立馬猙獰“真是枉費了無常的一番苦心!虧他還特意到閻君麵前替你求情!看來這一千年的苦難還是少了!”
河神笑而不語,良久,他才淡淡道“無常的苦心我又如何不知?進入輪回隻有兩條路,一是過奈何橋,喝孟婆湯,忘記前生,投入六道之中,二便是投入三途河中,曆經千年,等待長夜之時的到來,然後借著陰氣衝進六道之中,但卻凶多吉少,大半結局都是魂飛魄散。我既不願過奈何,便隻能投三途,無常求情讓我做一個小小河神,無非不過是想我在這千年之中回心轉意,用這千年時間讓閻君消氣,此時讓我向閻君認罪,再加上眾官求情,我便重歸鬼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