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嚼蒼蠅的感覺(2 / 2)

其實,和他同時代的詩人,例如“最恨是年年芳草,不管江山如許”,“空令我傷今吊古,歎繡嶺宮前,野老吞聲,漫天風雨”的陳子龍,和他一樣,也曾是南明兵部侍郎,兼侍讀學士,在抗清事敗後,就投水殉節,不作降民。例如“無限傷心夕照中,故國淒涼,剩粉餘紅,金溝禦水自西東”,“往事思量一晌空,飛絮無情,依舊煙籠”的夏完淳,被譽為“十五從軍,十七授命,生為才人,死為鬼雄”的年輕詩人,被清軍抓獲刑訊,大義凜然,不屈而死。

作家和詩人,是用他們的筆在寫不朽之作,同時也是用他們的人格、思想、行動、道義在寫一部比文字更有力的傳世之作。前一篇文章不論寫得多好,後一篇文章和無法交卷的話,就別怪人們對他的失敬了。這兩位詩人,所表現出的中華民族的氣節,讓人敬服。當然,話說回來,作家的膽識和勇氣,氣節和誌向,並不都是等同水平,我們不應該要求每一個作家和詩人都是英勇不屈的戰士。因此,如無力抗惡,迫於情勢,保持緘默的話,那是應該諒解的。但對那些助紂為虐,為虎作倀,落井下石,出賣靈魂,不但企圖苟活,還想分得一杯殘羹的文人,就是毫不可以原諒的墮落了。

因此,骨鯁在喉,不禁想說幾句某些人不愛聽的話了。

近些年來,魯迅先生在被無知之徒大潑汙水的同時,知堂老人忽然紅遍大江南北,為衝淡派散文家奉為大宗師,叩首膜拜,敬若神明。有人甚至為他的變節行徑開脫辯解。然而,寫得再飄逸精美的文字,能遮住他當偽華北政務委員會教育總署督辦那副漢奸的醜陋形象嗎?我表示懷疑。

還有,前些日子病逝美國的張愛玲,她的確寫過一些很精美的小說,她對於《紅樓夢》的研究,也有其獨到的見解。不過,要是讀過她在香港為某國新聞處炮製的反共小說《秧歌》之類作品,就讓人對她的行徑不以為然了,很難用瑕不掩瑜這樣的詞藻來為她開脫了。難道她那些反共小說也能稱之為美文嗎?我也表示懷疑。

法國作家法朗士在左拉墓前的悼詞中,稱讚這位偉大作家在“德萊福斯冤案事件”中,站出來仗義執言,寫出《我控訴》的聲討黑暗審判的文字,為此,他被判徒刑,而逃亡英國避難,付出沉重的代價,是“人類良心的一個關頭”,這不僅是對左拉的褒譽,也是對於為作家的人的勉勵。

所以,如果我們從“人類良心關頭”來看一位作家或詩人,恐怕是最準確的判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