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醒(1 / 2)

暖陽當空,涼風習習。此時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壓抑了一個冬天的青草頑強地鑽出泥土,為大地鋪上了一層綠毯,樹木的枝頭抽出新嫩的綠芽,使綠意掛滿了整片樹林,還有鳥叫蟲鳴不時從林間傳出,顯現出一片生機勃勃。

“真他娘的晦氣。”一座荒涼的土丘上,吳老二看著被石頭崩出一個豁口的鋤頭,低聲咒罵道。

土丘光禿禿的,隻生著幾叢零星的雜草,黃褐色的表皮暴露在外,在周圍綠意的映襯下顯得倍加突兀。這裏是淮州府城南的亂葬崗,專門為窮苦之人和無家可歸之人準備的,吳老二在這個亂世中掙紮了幾十年,也不知曾經見過多少埋葬在此的人——病死的、餓死的、凍死的、被殺死的。流浪的乞丐、逃難的流民、坑蒙拐騙的無賴、甚至是山賊盜匪。無論你生前是好是壞,到了這裏都是一視同仁——一個小土包,有親人的待遇好些,一塊爛木頭刻得墓碑立在墳前,逢年過節還有人來拜祭一下。沒有親人的,連塊墓碑都沒有,隻有墳前叢生的雜草,不會有人關心他們是誰,生前是做什麼的。

所謂見慣不怪,見得多了就習慣了,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生逢亂世,人命賤得還不如一條狗,吳老二見過的死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不過心中印象最深刻的,到了現在還難以忘記的還是十幾年前的一場在逃難的流民中爆發的瘟疫。

當時的情景簡直是森羅地獄,每一天都有人死去,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死去的人是不是自己,整個淮州府籠罩在恐怖的氣氛之中。為了防止疫病傳播,那幾百具在瘟疫中死去之人的屍體堆放在一起,一把大火過後全部化為灰燼,然後那些已經混雜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的灰燼被集中掩埋在這亂葬崗上,吳老二便是那時候開始做這個收屍的營生的。

想到這裏,他不由悲從心來,自己幹了這麼多年給人收屍的營生,雖說積蓄了一些錢財,但名聲著實不怎麼好聽,別人一看到他便躲著走,還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眼見三十好幾的人了卻連個婆娘都沒有,更不用說以後給自己養老送終的孩子了。不是吳老二不想娶,而是說媒的時候人家一聽他是幹這個營生的,便直搖頭,通通打了退堂鼓。就連隔壁街的李寡婦都不拿正眼瞧他,可是不做這個還能做什麼?至少可以不愁吃不愁穿,再看看這滿山的墳包吧,自己比他們幸運多了,隻不過如果始終娶不到婆娘,幾十年後他可能也會變成這滿山墳包中的一個……

胡亂抹了把腦袋上的汗,收拾了一下悲戚的心情,吳老二掄起鋤頭繼續“吭哧吭哧”地挖起坑來,同時瞥了一眼腳邊不遠處放著一具用草席卷成一卷的屍體。

這個被草席裹著的人,聽說是去年從外鄉逃難到淮州府的流民,看樣子剛七八歲的年齡,還是個孩子,卻無父無母的,一直以乞討為生,經常被一些地痞流氓欺負,一些善心的街坊鄰居看著可憐,經常施舍一些吃食給他,不過大家都是清苦的普通老百姓,自身的日子過的也是緊緊巴巴的,心有餘而力不足,幫不了他太多。

有人曾經給他出過主意,建議他賣身到大戶人家做奴仆,雖然那時就是奴才了,但最起碼能吃飽穿暖不是?萬一以後能混到那些少爺公子跟前做個小廝,年紀大了後賞個管事之類的,不也算飛黃騰達了嗎?誰知這小子年紀雖小,卻是很有主意的人,無論是誰勸也不聽,堅決不肯賣身為仆。

原本以為他熬不過這個冬天,別說一個孤零零的小孩子,就算是個成年人,也很難度過缺衣少食的寒冷冬天。可沒想到去年剛剛占了這淮州府的大趙國朝廷卻決定開倉放糧,設立粥廠,以濟災民。這小子借此機會熬過來了這個冬天,眼看著天下太平了,朝廷也好像要有所作為,好日子就快到了,卻被一場傷風要了他的小命。

“亂葬崗又多了一隻孤魂野鬼。”吳老二歎了口氣,腳下的坑挖的差不多了,很小,很淺,勉強能夠埋上一個小孩兒的屍體,不過他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陰森森的亂葬崗隻要是個人就不願意多做停留,至於這屍體掩埋的太淺會不會被聞到氣味的野狗或者狼給刨出來,那可不關他的事。吳老二放下手裏的鋤頭,用力將不遠處的草席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