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1 / 2)

李雪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和楊疏影說一句話了。這是楊疏影沒有想到的。以前,她們也有不愉快的時候,最多過兩天,李雪就會走到楊疏影的課桌前,大聲的說:“還在做什麼?這麼用功,我們一起去小賣部買東西?”那個時候,楊疏影即使是正在解數學題,也會忍住笑放下筆和她一起去小賣部。然而——楊疏影每次做完功課,尋找教室角落裏的李雪的身影,四目相對,兩人都感覺一點尷尬,看到李雪躲開的目光,楊疏影想:李雪,你也太小氣了吧,隻是考試沒有給你遞小紙條,也不至於朋友也沒得做的了?好,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

陳子期的劇本終於寫作完成。在期待中,楊疏影接過來,是一個自己裝訂的筆記本,翻開來:行書的灑脫讓人讀來有行雲流水之感,每一頁的繪圖,讓人看來感覺故事就在眼前上演——楊疏影一口氣讀完,那故事就如那歌曲一樣感人至深,催人淚下。落花那可閉月光/帝苑月色嗟怨深/含樟老樹借花落/悼著亡國恨/哀聲謝我知心/心知你重緣份/為我決守生死約/我心又何忍/生也挽手/死也兩人/今夕還君相思冤孽/悠然淚下/花影滿身/共君兩心靠緊/與君共舉杯暢飲/紅燭帶淚欲忍淚抱擁訂終生。回味中,是周世顯和長平在含樟樹下雙雙歸去的影子。楊疏影感覺自己就在夢中,她兩眼看著窗外,操場邊梧桐樹和白楊的枯葉紛紛落下,是一個金黃色的世界。已經是深秋的時候了,再過幾天就到冬天了吧?楊疏影突然記起那天的冬天——

楊疏影把劇本還給陳子期的時候,問陳子期道:“陳子期,你知道沔水嗎?”陳子期接過筆記本,若無其事的說:“知道啊,就是最西邊的那個古鎮,好美麗的,我都去過好多次了。”楊疏影似乎找到了希望一般:“是去那裏玩過還是在那裏生活過?”陳子期說:“在那裏生活?你開玩笑吧?”楊疏影說:“不是,隻是想問你認識不認識我的一個朋友。”陳子期笑道:“是沔水的朋友?那一定不認識了。”楊疏影淡然笑道:“讓你見笑了,隻是因為太想念那個朋友了?”陳子期說:“你那朋友真是太幸福了。”楊疏影說:“可是我有好多年沒有見到他了。他和你一樣,很會畫圖,而且他和你長的特別像,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就是他的。我想,也許你們是親戚,可惜不是。他叫陳平,我們是那天的冬天認識的——”

他們是那年的冬天認識的,都七年了,陳子期還記得,但是他不能對楊疏影說自己就是陳平。相見不能相認,是多麼痛苦的事啊。那年的冬天,在沔水——

沔水的冬天是美麗的,漢江的水靜靜的向東流,江邊是楊柳織成的防護林,雖然沒有了一綠成頃的氣勢,也沒有了隨風飄逸的美麗身姿,但那無邊黃葉蕭蕭下的壯觀,更給人一種蒼涼的美麗感覺。葉落歸根,是歸宿,也是新的開始,然而漢江大堤的野草卻沒有這麼豁達,它們依然留戀著人間的美麗,也許是他們見到了堤外的世界,田野裏,青的油菜秧綠的麥苗還有蒿草上開滿的小紅花,都在證明,沔水的冬天也是有生命的,這生命是希望,是生物的希望,更是人的希望。遠處,那樹叢隱藏著的就是村莊了,就是陳子期家所在的陳村。陳村的叫法,在沔水是一個特別,沔水人是最崇拜毛主席共產黨最向往革命的,他們的表現就是,所有村莊都改成特定的名字,比如星火和燎原,就取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還有五星和紅旗,自然是五星紅旗隨風飄揚——然而陳村卻是一個特例,從古到今從來沒有改過名字。那時候的陳子期叫陳平,是母親幫他取的名字,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然而陳平並不如他的母親所想要的平安,春天的時候,和同們一起騎自行車衝下江漢大堤摔斷過胳膊,還從高高的梧梧樹上掉下來差點死去,在夏天遊泳的時候,讓貝殼紮傷了腳好長時間不能走路,還有秋天的時候在別人園子裏偷柑桔第一次被母親打——記憶裏,冬天是最美麗的季節了,也是他最喜歡的季節,周末的時候,可以到幹涸的溝裏去尋刺蝟,還可以到南邊的杉樹林裏捉鳥,文武哥哥捉到過好多,可是他去的時候,隻聽到鳥飛過的聲音,卻看不到鳥的影子。文武哥哥說,要等到下雪的時候,鳥兒到無處尋食的時候才好捉的,就如小說《故鄉》裏說的那樣,或者起大風的時候在南邊口子裏拉一個網,鳥自然會被網在上麵。拉網就不必了,那要到晚上,聽說樹林裏的晚上有鬼魂出現,陳子期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去的。於是,他隻能天天盼望著下雪,每日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窗邊,看今天下雪了沒有。然而窗外風平浪靜。他在失望中問母親:“媽媽,冬天都過了這麼久,怎麼還不下雪啊?”母親收拾著書包幫他背上,微笑著說:“還早著了,也許到聖誕節的時候就會下雪吧?”陳子期問:“聖誕節是什麼節啊,為什麼到了那天就會下雪啊?”看著兒子好奇的睜大眼睛,母親耐心的解釋說:“聖誕節就是外國人的春節——”陳子期“噢”一聲,似乎明白了一般。母親摸索著他的頭發,說:“快去學校吧,不然遲到了。”母親把陳子期送出家門,看著陳子期匆匆的往學校方向跑去,臉上蕩漾著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