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班地鐵(1 / 3)

“身高不足一米七,體態肥碩略顯臃腫,滿嘴堅硬如鋼絲的胡茬,眼底不斷堆積著雀斑,腫脹的眼袋,煙不離手,不修邊幅,每天幾乎都癱坐在電腦前,如同供奉神明的廟堂裏凶神惡煞或者天然呆模樣的守衛。”

我想每個廣告公司裏,都會有像我這樣的一號人物,雖然外表同穿著考究打扮得光鮮亮麗的AE(客戶經理)相比,總顯出一副齷齪與悲催的樣子,但在平時的業務和工作中,無論是多麼沒有賣點的商品,隻要甲方出錢合理,隻要接到客戶經理交給的案子,我們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賣點”,並能通過文字的遊戲,化腐朽為神奇,化神奇為必需,娓娓道出真善美的物語,仿佛這就該是人生的真諦。

當然這並不是廉價的吹捧,而是恰到好處地通過文字的旨意,對人們的感官需求進行教育式地刺激,培養消費習慣並拿捏住其內心,以致於統攝消費者對商品美好的認識和產生一種莫名奇妙的好感。

也可以說成是一種地地道道的誘惑,就像古代的一種“攝心術”,或是現代歐美一男士護理品牌所散發出的“淩仕效應”,是一種對人渴望的接納,安撫,直至“救贖”,這魅力甚至可以把女人搞上床。

這恰恰是因為人性的需求才得以誘惑地堂而皇之,還美其名曰“時尚潮流”,不僅得到了物質上的享受,還無比貼心地滿足了人們的虛榮心與幸福感。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就像毫不費力地找到了女人的“G”點,而在這種商業化成功的賣弄中,我也因文字得到了一定的肯定,創造了價值,由衷地獲得了某種難以言表的快感,聊以慰藉。

我總是不能很好地控製我言說的欲望,我想我應該更真誠一些。

我是國內一家著名4A廣告公司的一名文案。

老實說,我曾是一個文學青年,常常混跡於各種文學圈子,寫過幾十首不怎麼樣的現代詩,但大多都是用來糊弄小清新範兒的文藝女青年,以博取她們的青睞和喜悅,內容上倒真的是沒有什麼可取之處,形式還真算得上是裝腔作勢,這也恰恰符合廣告行業的本質。

大學畢業後,我相繼做過中學老師,儲蓄所的職員,但感覺生活太過安生,或許是內心深處文學青年那根神經又起了作用,我開始闖蕩影視圈,給一些二三流的編劇或導演充當槍手,但始終是籍籍無名,充其量就是一個碼字的苦勞力,但我的文采確實得到了鍛煉。在一次聚會上,經由一個朋友介紹,我在一家雖然小但名聲還算可以的廣告公司謀得了一個文案的職位,一幹就是三年。

在這三年之內,我不斷努力,摸爬滾打終於跳到了現在的這家4A廣告公司。

到新單位還不到半年,由於得到美女總監的器重和賞識,加上資曆老,我便順其自然地負責起一個組的工作。日常工作可想而知,每天都是夜以繼日地忙。有的時候,為了準備一個突如其來的提案,開會,討論,各種預演,全體組員通宵加班是稀鬆平常的事兒,但據說,在我上一任的文案主管是位女士,因為連續加班終熬不住,最後向總監遞交了辭呈,轉行做了人民教師。到現在為止,我也不知我哪來的精力。

我有一個口頭禪,就是差不多就行,“七成”就夠了,這也是我從業多年引以為豪的一個經驗。

看似是我很沒有追求,對待工作極不負責,其實圈內的同行心裏都明鏡似的,“七成”都算是太盡職盡責了。因為真正評定你的活兒做得成與不成不是自己說了算,在你背後有一大群非專業的意見。客戶經理指指點點,客戶說這裏不行,說那裏需要改,其實他們要的是種感覺,自我良好的感覺,所以“七成”便足矣。其實文字的水平橫豎就在那裏,差不到哪去,隻是省了改來改去的周折。以至於組裏的人都稱呼我為“差不多先生”。

即便這樣,我寫的稿子基本上都是一稿就過。

最苦逼的要數設計師們,他們總是更多地承受著客戶經理完美主義加偏執狂的審美傾向,加班更是暗無天日。

以致於我們這個行業人員流動性特別大,沒辦法,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新麵孔總是會出現的。

很抱歉,我贅述了一些關於我的瑣事,其實我要講的是一件發生在北京動物園裏的故事。但我的職業與其有一絲的關聯,我不得不交代下我的日常生活,因為故事的真相也是我在親身經曆中後知後覺,我這樣口無遮攔,也以便和您混個麵熟,不顯得生分,姑且就在聽我絮叨幾句吧。

但有的時候,當我把工作布置下去後,也會忙中偷閑。

公司在南二環外,辦公樓上下一共五層。我的工位在四層西麵靠窗的位置,每到下午至傍晚之間,陽光總會溫柔地照射進來,就像從窗子伸進來成千上萬隻的手,剝下我厚重的衣衫,輕撫我內心深處的疲憊。

我常望著樓下草坪上一株參天古樹出神,以及它背後的那整片天空。

我說不出它的名字,這樹在北方也頗為少見。據我目測樹幹非三個成年人環抱不得,高大的樹冠,向四周伸出的枝椏交錯盤桓在一起,這樹齡起碼在三百年往上。仿佛看到那時候,老北京城牆外,護城河南岸,荒草叢生,在一大片樹林的遮蔽下,成片的孤墳野塚連在一起,青煙彌漫,竟是野火燒過的焦黑痕跡。

經年累月,不知道誰家的墓碑倒了,也不知誰家的墓穴被狼或者狐狸打了洞。我常常會肆無忌憚地奇想,就在樓下這棵樹上,當年是不是還會爬滿了猿和猴子之類的動物,它們每天都嘰嘰喳喳地搶著果子吃,好不快活。夜幕降臨時,貓頭鷹蹲在樹枝上淒涼地呼號,樹林裏穿梭著狼群,眼睛四下放出青光,時不時召集同伴,準備圍捕獵物。地洞下的獾和黃鼠狼也早已潛入在附近定居的農家,偷些雞鴨,一口咬死便拖著食物撒歡兒地往回跑……有點扯遠了,但我總是會胡思亂想,可能是工作有些壓抑。

然而,現實生活中卻是另一番讓人忍俊不禁的景象。

每天早晨,我從地鐵口出來,在通向單位的路上全是狗屎,走路的時候必須要小心翼翼,否則走狗屎運的就是你。那些清晨遛狗的人,他們從不打招呼,倒是他們的狗每每遇到,總要撐起狗鏈上前彼此歡快地嗅一嗅,仿佛它們一下子就成了親密的戀人,它們的主人曬在一邊,略顯尷尬。有的狗跑著跑著會突然停下,很享受地舔舐著汽車的輪胎,我感到好奇,定睛一看,原來輪胎上麵留有其它狗的尿液,它們彼此便在這氣味中一見鍾情,相互親吻。我想,動物之間的交流比人直接,比人真誠。

我有一個同事,由於經常踩到狗屎,大家便送給他一個雅號,名叫“鐵掌屎上飄”。因為在冬天,狗屎凍得比鐵還硬,經常被他踩到,他卻總發出“這狗屎咯的我腳好疼!”的感歎,顯得十分委屈與無奈。現在那個同事早就跳槽了,去了一家國際知名的廣告公司,真的是走了他媽的狗屎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