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鴻對達仰先生的作品非常崇拜。達仰先生的名作《林中》、《降福的麵包》、《征兵者》、《瑪甘淚》、《窮禍》、《攝影人家之婚禮》、《種牛痘》等,都以極其嚴謹、嫻熟、精練的藝術語言,抒寫了人物的精神麵貌,深刻感人。現在,達仰先生就站在他的麵前,慈祥、平和,絲毫沒有倨傲的神色,這使徐悲鴻從心底湧起一股親切而尊敬的感情。
“達仰先生,認識您太叫人高興了!”徐悲鴻緊緊握住達仰先生的手,並在達仰先生的身邊坐下。他告訴達仰先生,有一天他路過一家美術商店,被達仰的一幅油畫吸引住了。他在這幅畫前停留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今天,他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仰慕已久的大師。
達仰先生聽了徐悲鴻的這段話,開懷大笑。他輕輕拍著悲鴻的肩膀說:
“你真是個很有意思的青年人,我非常喜歡你的這種性格,希望你以後能經常到我家裏畫畫。”說完,他把自己的住址告訴了悲鴻。
茶會後的第一個星期天早晨,徐悲鴻急匆匆地行走在晨霧繚繞的街道上,這是他第一次到達仰先生的畫室去。悲鴻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情不自禁地回憶起在故鄉的日子。那時,他僅僅是為了全家的生活,經常要步行幾十裏去教課,他當時還是那麼年輕而幼稚。如今,越是學習,越感到自己的淺薄。他深深感到“學然後知不足”是多麼貼切的一句話啊!
徐悲鴻如約來到達仰的畫室裏作畫。達仰見到悲鴻,立即現出非常喜悅的神情,引導悲鴻觀看了那些掛在牆上的作品和一些素描、速寫散稿。悲鴻看了達仰的作品,深深感到達仰先生功力深厚,他的畫筆真是妙盡精微,所有的人物肖像畫,也都栩栩如生,如《福爾德姑娘像》,真有呼之欲出之感。這位當時已屆六十八歲高齡的達仰先生,興致勃勃地向悲鴻談起他年輕時的往事。他說:
“我十七歲時當柯羅(大風景畫家)的學生。柯羅教我要誠,要自信,不要舍棄真理以徇人。我始終信守柯羅的教導,50餘年來,未敢忘卻。”他微笑著,繼續說道,“你既然來我國求學,我首先應當把柯羅的佳言送給你。”
“達仰先生,我一定把您的話銘記在心。”悲鴻感動地說,“我國有句古語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您說的‘誠’,一定是這個意思吧?”
達仰先生大聲地笑起來:“對!對!你說得很好,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專心致誌,全力以赴,同時,還要有達到目的的信心,要自信,絕不能自餒。至於不要舍棄真理以徇人,那是無須解釋的,對吧?”達仰先生用他那銳利的目光直視著徐悲鴻。
“對!”徐悲鴻信服地說,“藝術首先應當是維護真理的,它本身也必須體現真理!”
達仰先生不停地點頭,歡快地笑著,以致他那瘦削的身子有節奏地搖擺起來。他很欣賞悲鴻的聰慧,願意和他交談。
徐悲鴻把自己帶去的部分作品展示給達仰先生,請他指導。達仰先生仔細地一張一張看了他的習作,十分欣賞悲鴻的努力。達仰先生勉勵他說:
“學畫是件非常艱苦的事,希望你不要趨慕浮誇,不要甘於微小的成就。”他囑咐悲鴻,“每畫完一幅畫,都要精心地研究,記住其特征,找出差距,知其不足。隻有這樣,才能進步,才能發展。”
徐悲鴻把達仰的話記在心裏,並遵照去做,果然進步很快。
從此,徐悲鴻每到星期天,必到達仰畫室去作畫,並和達仰先生交流思想感情,達仰不管是在藝術上還是在生活上,都給徐悲鴻很大的影響。徐悲鴻也由此成為達仰先生最欣賞的門生。
徐悲鴻在巴黎高等美術學校學習,由於他努力刻苦,成績突出,很快由素描班升入油畫班,這很令其他學生嫉妒。
然而,由於經濟緊張,徐悲鴻沒有錢購買油畫工具和顏料。他隻好又從十分貧乏的生活費中擠出錢來,每餐隻能以一杯白開水和兩片麵包充饑。悲鴻就是這樣克服困難,認真學畫,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
一個星期日的傍晚,徐悲鴻從達仰先生那裏回來,繞道走過巴士底廣場。他踏著黑色的鋪路石行走,不知不覺陷入沉思:就是在這裏,當年巴黎公社的英雄們和凡爾賽劊子手們,展開了最後的決戰。炮火照明了整個天空,鮮血染紅了巴士底廣場,巴黎在燃燒,塞納河倒映出還在冒煙的帝王宮殿,紅旗飄揚在圓柱頂上……此時,他似乎聽到了莊嚴的《國際歌》,看到了五四運動中青年學生的呐喊聲……
忽然,徐悲鴻聽見有人叫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自以為是、狂妄自大,想拜達仰先生為師而被拒絕的洋學生。那人故意向他挑釁說:“中國人愚昧無知,生就當亡國奴的料,即便把你們送到天堂,讓達·芬奇天天手把手地教,也成不了才。”
徐悲鴻憤怒了,他怒視著那位洋洋自得的洋學生說:
“先生,你不是說中國人學不成才嗎?那好,我代表我的祖國,你代表你的國家,我們來比試比試,等學業結束時,看看到底誰是人才,誰是蠢才!”
徐悲鴻憋足了勁,好似一匹不知疲倦的千裏馬,努力力拚搏,在為中華民族“奮鬥?爭氣”的大道上,奔騰著,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