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機智程度而言,在畫家當中首推惠斯勒。他是世界級的大畫家,也是19世紀偉大的幽默家。
在倫敦這樣一個盛行說俏皮話的地方,惠斯勒的舌頭是最鋒利的,連以口吐雋語聞名於世的奧斯卡·王爾德也敬他三分。事實上,王爾德的許多雋語正是從惠斯勒那兒學來的。與王爾德僅僅是個文學家的身份不同,玩世不恭的惠斯勒又是一個嚴肅的哲學家。人們評論,惠斯勒是一位先知,卻喜歡扮演小醜;王爾德是一個小醜,卻努力扮演先知。
當然,惠斯勒以大畫家的名望行世,代表作包括“黑衣女人”、“鋼琴旁的兩女孩”等。
作為美國人的惠斯勒原來是西點軍校的學生。在一次化學考試中,教授問他矽的特性。惠斯勒說:“矽,是一種氣體。”
由此,惠斯勒被開除了。對這一段經曆,他解嘲說:“如果矽真是一種氣體,那麼我就應該是一名少將。”可見惠斯勒的驚世駭俗,遠非像梵高那樣無可奈何地發自內心,而是出於智力上的優越感而對濁世無情玩弄。
他在美國地圖局當鐫版工的時候,竟在莊重精確的地圖鉛版上,點染絕妙的漫畫。其結局當然也是被無情地開除了。19世紀的美國很自由,也很粗蠻,但仍無法容忍惠斯勒。他聽從別人的勸告出國了。
惠斯勒的才智高得可以說駭人聽聞。在巴黎,他站在盧浮宮研究大師的作品下,回來可以一筆不差地默畫出委拉茲貴支的作品,包括所有細部技巧和色調層次。要知道這是油畫,而非速寫。正因為他的才情,惠斯勒目中無人。在倫敦,他手持一白一黑兩把傘漫步街頭,激怒了講究禮數的英倫紳士。惠氏解釋說,這是防止隨時出現的雨水和陽光。他被認為是裝腔作勢。惠斯勒的確裝腔作勢,但他作品的誠摯、虔憫與優美卻是無與倫比的。
惠斯勒作畫常常是一揮而就的,頗為隨意。他的《黑色和金色夜曲》展出時定價200基尼,評論家拉斯金認為“向觀眾臉上扔這麼一罐顏料而討價200基尼,無異於無賴”。
惠氏狀告拉斯金。檢察長問惠斯勒畫這幅畫用了多長時間。
惠斯勒:“大約一天,要是畫在第二天還沒有幹,就再補幾筆。應該說,工作了兩天。”
檢察長:“兩天的工作,你竟索價200基尼嗎?”
惠斯勒:“我要的是終生學識的價格,而並非兩天。”
這場官司,惠斯勒贏了。
有人認為,惠斯勒如果寫作,也會是第一流的作家,但人生苦短,恐怕隻能做一件事情。魯本斯是一位卓越的外交家,或稱陰謀家。達·芬奇是傑出的工程師。米開朗基羅是第一流的14行詩人。命運罰他們作畫家,他們終於把山腳下的滾石滾上了山頂。最缺少通常認為的才情的是雷諾阿,他一直到老都羞澀得像一個孩子。人家問他的作品是怎樣畫出來的時,他竟說“不知道”。他的確不知道,他作畫就像一個孩子,像花苞漸漸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