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間二夫人留我宿在主人別院,臨睡之前我找到成才,要回他替我收拾的小包袱,順便告訴他,明天如果沒有見到我,那麼多半是我提前離開了,要他自行跟著楊慎回劍州,不必等我。
成才麵有難色說道:“你要是走了,楊大人那邊可怎麼交代?”
我笑著說道:“他若是問起,你就替我轉告他,說我很承他的好意,但我真的不想從軍,請他不要勉強我。”
成才撓了撓頭,“慶哥,我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但你為什麼不肯從軍?是覺得楊大人才幹不足以讓你跟從,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可否告訴我?”
我蒼涼的笑,拍拍他的肩膀,“成才,你不要多問了,管好你自己,其他的事,知道的越少越是有好處,不知是福。”
當天夜間我等眾人睡熟,悄悄起身離開黃安農莊,連夜趕路,天亮時候抵達劍州,在荒僻的野外,找了顆大樹,爬上去略略睡了一小會兒,等城門打開,進到城裏,住進三月我落腳的那間行腳客棧,要了從前住的那間房,扒開床底的青石板磚,找到埋藏的那個包袱,這包袱裏邊放的是將軍臨去之前,給我置備的各樣麵具和易容液,它幫助我在兩年逃亡生涯中一次又一次化險為夷。
我打開包袱皮,摸著那些精美的麵具,想到將軍替我整理這些逃生用具時,是抱著怎樣一種痛苦絕望的心情,刹那間真想要折轉黃安,隨高季過鎮北府探個究竟,即便因此落入龐師古的圈套,給那幕後元凶拿獲,也是在所不惜的,但這念頭在腦海中才浮現,又立即打消。
因為我發現了一件以前沒有留意的事:將軍自哪裏找來這些麵具的?
按照我們最初的計劃,將軍詐死之後,將會由仆骨阿力護秘密送過天山,不必單獨冒險行走,也就不需要麵具,所以我就沒有替他準備,而將軍的私人物品也都全部是我在打理,從來沒有發現他有收集麵具的愛好,甚至十月初七那天中午,我替他收拾包袱,順便打掃中軍大帳,也都沒有發現有這些麵具和易容藥水。
換言之,這些麵具和易容藥水,應當是將軍支我去黑崖子峭壁後,托人找來的。
我翻來覆去審視手中物品,易容藥水我是沒用過,不知道它好壞,但是麵具張張精美絕倫,又薄如蟬翼,堪稱同類製品中的上乘。
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於瀚海沙漠中,他是經由何種方式,從誰人的手中找來這些物品的?
我苦苦思索良久,始終茫無頭緒,最後索性關上房間的窗戶,將所有麵具一字排開擺放在桌子上,定氣凝神,摒棄一切雜念,專心致誌伸手在其中遊弋,憑著感覺,揀出某一張,翻轉開來,內層朝外,順著邊角和各項褶皺凹陷一寸一寸撫摸,走到耳畔輪廓處,覺著似是有複雜花紋微微突起,心下一動,急忙拔了根頭發,咬破中指,用發絲蘸著血跡在突起處細細描畫,鮮紅血跡絲絲縷縷浸潤,不大功夫,形成一行細如蠅頭的小字:同安郡公鄭。
我百感交集,本朝的同安郡公,隻有一個,就是鄭仁泰。
貞觀九年大唐和鐵勒人在天山那場惡戰,是由鄭仁泰和老將軍領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