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全和說：“就想讓你揉。”在小蒜往鋪上一坐的光景，一下子把她抱住了。
小蒜掙紮了兩下，也摟住了郭全和。她問：“你到底有沒有病呀？”
郭全和說：“有呀有呀，是想你的病！”邊說邊把小蒜往鋪上按。見小蒜沒有反對的表示，他進而去剝她的衣裳。小蒜抓住他的手說：“甭忙。俺知道你整天想要俺，你想今天要就要吧，反正俺早晚得給你。可有一條：咱得把臉洗洗。”郭全和心花怒放，叫道：“這事還不好辦？”便挺身而起，去門外端來一盆水，撲嚕撲嚕把臉洗了洗。看他洗完，小蒜也洗了洗。洗完小蒜揚起臉道：“你看俺俊不？”
郭全和捧著那臉道：“俊！”
小蒜把頭搖搖：“你瞎說。不俊。你看看，叫髒土咬的，俺滿臉都是皺。”
郭全和細看看果然是。便十分愛憐地用手掌去摸。摸著摸著，就把小蒜摸哭了。見她哭，郭全和也掉了眼淚。二人一邊哭一邊倒在了鋪上。
等二人再走出小棚，日頭已經快正午了。小蒜紅著臉說：“俺沒臉見人了，俺沒臉見人了。”郭全和也覺得不好意思，隻喃喃地道：“走吧。走吧。”
他們回到原來那堆垃圾旁，奇怪的是劉老師他們都不在。抬頭一瞅，見其他人也不見了。再往遠處望望，才發現人們都去了海邊，正圍著一輛汽車看什麼。二人便也跑過去了。
擠進人群，才看見那輛汽車正停在水邊，旁邊堆著一些花花綠綠的小紙盒。有些撿破爛的要過去拿，一個穿藍製服的人急忙聲色俱厲地製止他們，同時，指揮幾個工人模樣的人用鐵鍁往海裏扔。
小蒜向人問道：“那是什麼？”
有人說：“霞飛美容霜。”
小蒜叫道：“喲，那是好東西呀！”
“人家說是假的。”
小蒜說：“假的俺也沒有呀。”
不大一會兒，那些東西處理完畢，汽車開走了。幾百個撿破爛的也一邊議論著一邊離去。
郭全和正要回去，卻聽小蒜說：“你等等，俺去撿一包。”說著就朝水邊跑去。
郭全和便也跟了過去，他看見，小蒜在水邊高高的土茬上低頭瞅了幾眼，便彎腰下了土坡。剛走兩步，隻聽她叫了一聲“娘喲”，接著身子一沉就不見了。
郭全和頭皮一麻，立即竄了過去。可是他隻看見有兩隻手在大片飄浮著的花盒子中間抓撓了幾下，隨後就什麼都不見了。於是，他也猛地撲到了海裏。然而，當他嗆了兩口鹹水，再把腦袋從紙盒子中間鑽出來，試圖去找小蒜的時候，卻不知到哪裏找了。
這時，土坡頂上已經站滿了人，大夥都驚恐地亂嚷亂叫。郭全和隻聽周紅英大聲地哭喊小蒜，接著“撲通”一聲，是劉老師出現在他麵前的水裏。劉老師說：“往土裏摸！”然後倏地沉下水去。郭全和便也像他那樣鑽入水下，憋著氣到處摸。但他隻是摸到一些碎磚和稀泥。當再透一口氣鑽下去時，他摸到了一把頭發，進而摸到了一隻胳膊，便使勁往上拉。但因小蒜在稀泥裏陷得太深，他狠拽了幾下才把她拉了上來。
露出水麵的小蒜臉色青紫一動也不動。郭全和一邊喊叫著她一邊把她往上托，劉老師也遊過來幫著他，並試圖往水外弄小蒜。可是那土坡太鬆太稀，根本無法上去。上麵的人見了，便都嚷嚷著快找繩子。
等找來繩子，把他們先後拽上去，人們又把小蒜抬到一個土包上，讓她往外控水。但小蒜嘴裏流水是流了，隻是不見她喘氣。半個時辰過去，一個老嬤嬤摸了摸說：“不中用啦。”一聽這話，郭全和同周紅英放聲大哭。
抬回小蒜，劉老師便同周紅英商量去把小蒜火化，說這個大熱天的，一過宿人就臭了。聽他們這樣說，郭全和把身上的一百八十塊錢全都拿出，跑到附近一家商店買了一身新衣，讓周紅英為小蒜換上了。
午後，幾個人借了輛平車，拉著小蒜去市裏燒了。
在辦這些事期間，郭全和一直在哭。他將小蒜的骨灰盒抱回來，坐到自己的鋪上一看，上午小蒜流的血還紅紅地在，更止不住一腔巨悲，索性像個娘們兒一樣號哭不休。
哭到天黑，聽見周紅英在另一間小棚裏同劉老師說話。
劉老師問：“你這一走就不來啦？”
周紅英帶著哭音說：“不來了。小蒜死了，他一準不叫俺來了。”
劉老師便不作聲，隻管歎氣。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坐明早晨的車？”
“嗯，明天下午趕到家，後天給她出殯。”
聽到這裏，郭全和便走過去說：“周大姐我也去。”
周紅英說：“你去作啥？”
“我去送小蒜。”
周紅英搖搖頭：“你甭去啦。你跟小蒜好，俺知道就行了，別叫家裏的人知道了。”
“為啥？”
“你去，家裏知道你是小蒜的對象，會認為她是有主的人了，會讓你把她的骨灰盒抱你家。”
郭全和說：“抱俺家就抱俺家。”
周紅英搖搖頭道：“那樣對你不好。那樣，你就算死過一個老婆。再找對象就難啦。”
郭全和流著淚說：“我不再找了。”
周紅英道：“你甭說傻話啦，說不叫你去就不叫你去。”
劉老師這時也說：“甭去啦甭去啦。”
看看小蒜的骨灰盒，郭全和又是一陣大哭。
幾個人一宿沒睡，天還沒亮，便一起去了車站。在周紅英坐的車開走時，三個男人都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