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1 / 2)

鋼鐵係列小說《無名溝軼事》出版後,在我工作的單位和社會上引起一些人們的議論與看法。有人給小說寫了評論,有人認為《無名溝軼事》不是小說是自傳,有人問我,你的書賣出多少本了?是賠錢了還是掙錢了?還有人對我產生懷疑與驚訝,各種說法不一。由此,鼓勵與貶低也隨之而來。對此,我不屑一顧,別人愛說什麼說什麼去吧!皇帝背後還有人罵,何況我一介草民。現在我還要繼續寫,要把我知道的鋼鐵工人的事寫出來,因為我曾經是一名煉鋼工人,現在會寫了,就應該謳歌鋼鐵工人的精神。即使是賠錢也要寫!這種想法,在當今這個金錢至上與功利思想越來越務實的多元化社會裏,會與某些人的想法格格不入。因此,就有人嘲諷我是“傻帽”,現在誰還看書?電視節目還看不過來,把那些出書的錢買車買房子多好。而我的認為,人各有誌,興趣不同。喜歡打麻將的就打麻將,喜歡下象棋的就下象棋,各人找各人喜歡的事做,我喜歡閱讀書,這是我的興趣愛好,同時也是我的家族門風。我的祖父有讀書的習慣。雖然他是農民,但他讀過幾年私塾,懂的讀書的重要意義。他把我父親、二叔、三叔都供培到初中以上,我父親還上了大學。他是在上世紀40年代初考入北平師範大學曆史係。北師大是窮人子弟的學校,不收學費,培養出很多農村出來的學生當了教師。

父親一生酷愛讀書、買書、藏書,研究曆史。在上世紀50年代中期,國家第一次給教師定工資,他的月工資是120多元。從那時起,他節衣縮食,每月平均要拿出20元錢買書。那時的20元比一名學徒工的工資還要高,可想而知,父親買了有多少書,把馬、恩、列、斯、毛澤東選集全部購全了。父親還長期定購幾種期刊雜誌。《曆史研究》和《紅旗》從創刊到停刊一本不缺。在我保存的捐贈書籍登記表中,《紅旗》雜誌是1958年6月創刊,1988年6月停刊,30年,共530期。中間有幾期,當時因文革動亂,郵路不暢,郵遞員沒送到,父親就托人從平定、陽泉、壽陽購買,補全刊物。他把《紅旗》雜誌裝訂成一本一本的厚本,每年一本,放在床鋪下壓整齊,然後存放在書箱裏。1970年8月,國家備戰,學校解散,人員疏散。父親和母親帶著我的姐姐和妹妹,帶著幾卷行李和五箱書籍離開太原,到了壽陽的深山裏,兩年後從山裏到了縣城,後又從縣城到了榆次郊區晉中教幹校,在郊區呆了幾年後進了市區。這五箱書隨著父親輾轉各地,是他的心愛之物,在他離休之後,仍經常手捧書籍翻閱,研究曆史。

父親為什麼花那麼多錢買那樣多書?這是我很長時間來思考的一個問題。在我寫出第一部書後,有天,突然明白了,也可能想的還不全麵。父親是登台講課的教師,為了講好課,編教材,寫文章,需要補充多方麵的知識,從各類書籍中汲取營養,才能在學術上研究出成果。

那麼,後來父親為什麼又把大部分的書賣掉?這是個謎,直到三十年後我才想通。

記得上世紀1965年立秋後的一個星期天。父親從省人民醫院四清工作隊回來。那時他被借調到省委的四清工作團工作。他帶著我到學校總務處借輛平車,到辦公室整理書籍。他的書籍大致分為四類,政治、曆史、文學、教材。他站在書架前專注地一本一本地翻看,時而他親切地摸著書皮看看,輕輕撫去書角上沾著的一點細塵,然後放到一邊,時而又拿起來摸摸,搖搖頭,無奈地對我說,拿出去,放到平車上。我記得,隻有《曆史研究》,上麵有許多著名學者的文章,他僅翻了幾本,就全讓我搬到平車上了。那年我12歲,雖然也喜歡看書,但有很多書籍是看不懂的,不知什麼是文學名著,隻把一些自己喜歡的薄薄的曆史小叢書朝父親要了過來。而父親把那些中外經典文學名著全賣掉了,兩平車書共買了9塊多,還不夠他一月的購書錢。留下了馬恩列斯、毛選和《紅旗》雜誌,拉回家中。

父親賣書是因為他在四清工作團搞運動,在那裏了解和接觸到當時上層領域的人事變動和政治變化,再加上他長期從事曆史研究,對政治氣侯有很強的敏感性,使他敏銳地感覺到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首當其衝的是他這樣從舊社會過來的知識分子。果然,第二年“文革”開始,學校裏的造反派開始抄家,抄辦公室。他們有人看到我父親把書賣掉,拉回家去的是馬列著作,也就懶得去管他。否則,造反派抄你的辦公室,必然勒令你站到旁邊,批鬥一番。父親有位同事是北大下放來的曆史學者,他的家被抄,辦公室被抄,被造反派鬥得斯文掃地,死去活來。而父親以他研究與熟悉中國曆史上政治鬥爭的變化,結合當前現實情況出現的動態,果斷地把那些“有問題”的書賣掉,躲過了一劫,隻是後來,站在台上跟著被陪鬥過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