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林玲的情緒突然變得激昂衝動,她大聲嚷嚷:“不行,我要去!”

李琴緊緊拉住林玲說:“你別這樣,咱們到一邊。”石曉榮鑽空進了學校。傳達室師傅早把這一切看在眼裏,立即把校門鎖住。

李琴把林玲拉到偏僻處,低聲說:“那個老師同區局長是親戚,你找校長不是白搭?”

林玲稍微冷靜了些,她反問:“你怎麼知道的?”

“石曉榮剛才跟我說的。”

林玲一下泄了氣,心裏涼冰冰,火氣卻上升。她磨磨叨叨:“這世道成什麼了!隨隨便便就把人家的孩子拿下來,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李琴為了讓林玲消氣,陪著說:“現在的事,就是這樣兒,有權不用,過期作廢。一個班主任也是權啊,也能拿住你的孩子。”

林玲想起鋼蛋說那個孩子給方老師送卡的事,她告訴了李琴,隨即說:“你看,我是不是也給方老師或者石主任送張卡?”她真是著急了。

李琴說:“現在送頂用嗎?”

一句話弄得林玲六神無主,一塌糊塗,沒了主意。腦子裏胡思亂想,怎麼辦呀?突然,她想起郭副市長曾對她說過,有事可以去找他。為何不去找找郭副市長說說理,為了兒子她得去。她氣呼呼地說:“我去找郭副市長。鋼蛋在班裏比哪個孩子的學習都好,他應該參加比賽。讓郭副市長給評評理。”

李琴覺得奇怪,林玲可從來沒這樣固執過,今天她是怎麼了?她問;“你為什麼非要去找呢?”

這句話問得林玲眼圈發紅,淚水直流,半晌沒吭聲。末了,她緊緊咬住嘴唇,強忍住淚水,傷心地說:“鋼蛋沒父親,缺乏父愛,這麼點小事我都保護不了他,咋對得起鄭建忠呢?再說,鋼蛋學習確實能行,如果要是不行我就不找了。現在孩子受了委屈,是心靈上遭受了重大打擊,我能不找嗎?為了孩子的自尊心,為了樹立他的自信心,我必須承擔起母親和父親的雙重責任。”

李琴聽後,頗受感動,激動地讚同;“是的,為了孩子能夠健康成長,我陪著你找到底。”

市政府離北鋼區有20裏。林玲和李琴把自行車存到一家超市門前,打了輛出租車前去。

市政府大門前有很多人,大部分是中老年人,有男有女。有站著的,有坐小馬紮的。他們一個個神情嚴肅,不苟言笑。很多人的眼睛注視著大門裏麵的辦公大樓。

她倆下車後,李琴問一位中年婦女,得知是下崗工人在上訪。

林玲以前聽說市政府門前經常有下崗工人上訪。沒想到,她第一次來這兒就碰上了,還真有點新鮮。但她心裏有事,顧不上觀看。她拉住李琴的手說:“這兒人多,咱們從後邊繞過去。”

兩人從人群後麵繞了半圈,沿著牆根朝大門旁的市政府接待處走去。

這時,大門旁側一堆坐馬紮的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李琴,李琴!”一個女人從人群中站起來,朝她倆招手。

李琴順著聲音望去,猛然興奮地揮起手,喊道:“大表姐,大姐。”

李琴的大表姐從人群中一顛一顛地走過來,先看了林玲一眼,不好意思地彎腰拍拍腿上的土,然後略顯局促地對李琴說:“坐了一下午,腿都麻了,走路都不得勁。咦,你來這幹啥?”

李琴指了一下林玲,介紹道:“她是我同學林玲,我陪她來這兒找郭副市長辦事。”

“她就是林玲!”李琴的大表姐猛地瞪大眼,瞅住林玲,隨後,帶著同情的口氣說:“唉,真是紅顏薄命,這麼好看的人……”

李琴忙製止:“你別……”隨後她岔開話,“大姐,你來這兒幹啥?”

林玲沒在意。顯然李琴給她的表姐說過她的事,要不她怎麼這樣問呢。自己的事聽得多了,已不在意了。

李琴的表姐已聽出表妹的意思,看了林玲一眼,見林玲臉上平淡,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也就不再多說,便順著李琴的話道:“我來上訪。廠裏破產了,拖著我們的生活費不給。”

李琴問:“一個月給你們多少生活費?”

“260元”

“就這麼點?”李琴帶著驚呀,不滿地說。

“就這麼點還拖著不發。廠裏那兩頭頭心壞了,瞎折騰……”李琴的表姐滿肚子火氣,一頓牢騷。

為什麼欠著不給發呢?林玲心裏嘀咕。她朝那邊坐著馬紮的人望去。在一縷斜陽的餘暉中,映入她眼中的全是女人。她們中間有老年人、年輕人,中年人居多。她們有的人垂著頭看地麵,有的人在低聲交談,有的人盯著一個地方不動神,像在想心事。而大多數的人眼睛是看著市府大門,那眼神中充滿希望,期盼,等待。

市政府門前,不時有車輛出進。車輛出來進去,圍在大門前的人都自動讓開。人們默默地時擁時散,不言不談。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大門裏麵,有人還踮起腳後跟伸長脖子朝裏仰望。她心裏油然生出一股同情,不由地問李琴大表姐:“為什麼呢?”

“廠裏沒錢。”

廠裏沒錢!一句很多人常說的話。林玲聽說過,有些工廠因經濟效益不好,廠裏隻能變賣資產、卡車、小車和多餘的機器設備,給工人們發生活費。到後來沒賣的了,生活費也發不出來,最後隻能宣布破產,苦了工人。

她細細注意李琴的表姐。瓜子臉,大眼睛,眼角上布滿明顯的魚尾紋。大概有四十多歲。可能是中午沒午休,眼睛顯得無神,疲倦困乏。嘴唇上也幹得有了裂縫。舌頭時不時地(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此段內容我砍了!),仿佛那樣能減去口渴。

她心裏難受極了,不由得生出一股同情。她是工人家庭出身,理解工人的難處。每當她聽到下崗工人的事,她就想起幹爹對她說過的話:我是一名黨員,在入黨申請書中寫過。我是新中國的產業工人,我熱愛工廠,以廠為家,我熱愛工作,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這是多麼驕傲自豪的話呢。可現在,眼前的大姐能說出這樣的話嗎?

她知道,工人的本職就是幹活,幹一天活拿一天工資。大姐不是不想幹活,她可想幹,是沒地方幹,是工廠在市場競爭中被擠垮了。為了一點生活費,才到這裏找領導。他們該找,因為他們曾經是工廠的主人,為國家的經濟發展付出過辛勤的汗水。現在他們下崗了,有些人的收入和生活遠遠談不上體麵和小康,他們成了社會上的弱勢群體,成了社會上被同情憐憫的人。

就在林玲心潮湧動,思想浮想聯翩時,她聽到李琴的表姐粗聲大氣地說:“還是你們鋼鐵企業好,啥時候都塌不了。看看我們,產品賣不出去,廠裏塌了,沒人管,這日子真難過。”

林玲回過神,她問:“大姐在哪個廠工作?”

“市毛紡廠。”李琴代答。接著又說:“會有人管的,你放心,政府會管的。”

李琴的表姐說:“這不,我們來找政府。派上代表進去談,要求把我們一年的生活費補回來。”

“有消息嗎?”李琴關心地問。

“已經從裏邊傳出話,生活費全給我們補。等一等吧。現在說的是一些人再就業和安置退休方麵的事,事多了,我也說不清。”

林玲同情地勸慰道:“現在是過渡時期,以後會有相關政策負責你們下崗工人這一塊。我想應該是這樣,政府不會不管。”

李琴的表姐歎口氣,自怨自艾:“怨我自己啊,投錯廟門。當初覺得毛紡廠工資獎金多,福利待遇好,就沒繼續上學。那時我學習可好了,上師範,專科沒問題,現在不也是當老師了嗎?唉,可話又說回來,哪個人長著後眼,能知道四五千人的工廠說塌就塌了。真應了那句老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世事難以預料,現在,唉……”李琴拉了下她表姐的衣角,插話道:“大姐,我和林玲有點事,改天我去你那裏,咱們再坐。”

李琴的表姐很理解,推了李琴一把,忙不迭地說:“去吧去吧,你現在是大忙人。”

市政府接待處的擺設特殊。屋子不大,一條紅木櫃台橫放正中,把屋子隔成兩半。紅木櫃台有點像銀行的櫃台,隻是上邊沒有鐵欄杆。裏麵有兩張普通辦公桌,坐著兩名工作人員,一男一女,都是中年人。

林玲和李琴兩人剛站到櫃台前,那名女的朝她倆禮貌地點下頭,客氣地問:“你好,你們有什麼事?”

林玲說:“我們找人。”

“請登記一下。你們找誰?哪個部門的?請拿出身份證。”女工作人員站起來,從桌上拿起一小本。

糟糕,沒帶身份證。林玲心裏咯噔了下,她沒來政府部門辦過事,平時又不習慣帶身份證。她心想,說一說,看看能不能從接待處打個電話進去。她看到桌上擺著兩部電話,估計其中有部是內部電話。她說:“麻煩您幫我聯係一下郭副市長。我沒帶身份證。”

“你找他?”女工作人員放下本,坐下說,“不用進了。郭副市長已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