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的太陽,曬得人像進了蒸籠裏一樣,監考官擰開風扇。“油壓、水溫、裏程表。”冷不防的提問,他沒有一點精神準備。腦子裏哪來的油壓、水溫、裏程表?有的隻是“接班人”。不等他回答,眼前出現了90的急轉彎。他忙打四把方向。哎呀,我的媽呀!前輪緊切溝沿,險些兒掉進萬丈深溝。難怪人說,幹這事一腳踏的油門,一腳踩的陰曹門。糟糕!又是反方向。“停車!停車!”監考官威嚴地命令,現出“廬山真麵目”。他左打方向,腳手製動雙管齊下,用力踩死離合,切斷動力。——一聲刺耳的怪叫,車輛早冒著黑煙,皮子的臭味穿過玻璃,鑽進鼻孔。監考官下車後,看看路麵,彎度、溝沿、跳上駕駛室,關上車門,做了個起步手勢,車又在200米的橋梁上奔馳著。監考官鬆開紐扣,擦汗時把帽子掉在橋上,“停車,停車。”短短的5華裏,又要停車,心裏不免沮喪。停車後,下去拾起帽子,輕輕彈掉上麵的塵土,豁出去了,隻要能給駕駛執照,三步一停,五步一歇也沒關係。等拿到駕駛執照,先把媳婦跟兒子帶上逛西安,轉臨潼,看看楊貴妃的洗澡池,進去泡上個把鍾頭。他媽的,再不受監理所那些賊的窩囊氣。唉!親戚鄰居哪知道司助的難處,牙長一截路,非要坐車不可,為這,被罰了幾回冤枉錢。你咋?賠著笑臉,掏出好煙,低聲下氣,說下的好話多的能裝一卡車。輕則沒收運貨證,扣車,寫檢查;重則,打飯碗也是家常便飯。他正發著怨氣,車咋一步也開不動了。一看油壓,他眼睛瞪成兩顆銅鈴,早上才加了油,哪個缺德貨放的。他太陽穴暴起兩根青筋,來個一罵為快。監考官說:“小陳,對不起,油是我放的。”他如夢初醒,原來這就是“路考”。確切一點說,不是考試,是在演戲。監考官從懷裏取出汽車駕駛手冊,攤開書,第8條:“行車時,必須集中精力,嚴禁閑談、吸煙……車在交叉路口、彎道、橋梁、涵洞、狹路、陡坡和危險地段一律不得停車……”噢!他明白了,路考正是對平時行車的檢驗:“拿著,回去好好學,祝你明年考上。”監考官本想安慰小陳,在他肩上輕輕拍了兩下,沒想到竟拍出兩滴眼淚。
選自《延安文學》1985年第2期
作者簡介:
段靖奇,男,1955年生,陝西省黃陵縣店頭人。畢業於西北大學作家班,20世紀80年代開始發表作品。出版有散文集《眉睫上的彩虹》,戲劇《奪筐記》,短篇小說《路考》《勸女》等,現任黃陵縣作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