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張世傑奉王入海 王積翁背主獻城(3 / 3)

看官,你道那王剛中和王積翁是怎麼頗相好呢?原來這王剛中也是個貪生怕死、求榮戀祿的小人,所以平日與王積翁最為情投意合;他兩人又因是同姓,率性結盟作了兄弟。不過那王剛中為人卻沒有王積翁的奸猾精靈,所以王積翁想把他做個藤牌,替自己抵這個惡名,便把那結盟的交情丟在九霄雲外了,隻以“頗相好”三字了之。可見小人眼孔中,隻認得一個“利”字,此外是一概不顧的。

閑話少提,言歸正傳。卻說王積翁自從那晚決定這逃回福州的主意,次日便假說有事,要赴福州和王剛中商議,把南劍州的事胡亂交給一個姓劉的代理,自己連夜跑到福州來。進了福州城,便一直奔到王剛中衙中來。當時王剛中得知,連忙迎接出來相見了,便笑道:“老兄為何這般清閑,卻老遠的跑回福州來與故人相會?”王積翁正色道:“休得說這太平話,我此來正是為賢弟性命的關係哩!”王剛中驚問道:“為什麼事竟會關係到小弟的性命了?”王積翁道:“你可曉得元兵即日要到福州了嗎?賢弟,我試問你,可有想出什麼好計抵禦他沒有?此事成敗,死生間不容發,豈不是有關係賢弟性命嗎?”王剛中聽了,登時滿麵愁容,道:“這事我也早已擔憂了,卻究竟想不出一個法子來。老兄今日既惠然肯來,定有善策,若肯賜教小弟,雖結草銜環不敢忘德。”王積翁道:“賢弟,你和我何必說這客套話呢?如今你且莫問別的,我先問你:性命與聲名,你說那件要緊?”王剛中低頭,半晌道:“似乎性命要緊些,聲名究竟空虛一點。”王積翁道:“是呀,究竟英雄所見略同。你既然曉得這個道理,如今大兵壓境,孤城無援,當此死亡無日之際,要想保住性命,是用什麼法子?賢弟,你是聰明人,也不必等我說了。”王剛中驚疑道:“老兄難道就是教小弟開城投降嗎?這卻有點難了。小弟乃奉詔守城,如何好反去獻城?豈不是要受萬世唾罵嗎?”王積翁笑道:“賢弟,你又來了,你既然性命要緊,自然就顧不得聲名了。若有兩全之策,千古哪裏還有降臣呢?”王剛中皺著眉,低頭不答。王積翁見了,便假作也皺眉,半晌忽然問道:“賢弟,你真個不肯受這惡名嗎?”王剛中皺眉道:“小弟一時也不能決斷,等明日慢慢再想著吧。”王積翁又故意歎口氣道:“咳,究竟少年火氣未退,不能忍耐,如今勢已燃眉,還容得你慢慢想哩。既然如此,沒奈何隻有這個法子,我替你受這惡名吧。”王剛中忙問道:“這卻如何好替呢?”王積翁道:“這個何難,隻要外麵去傳說是我開門投降,你被我執住,不得已屈節了,這樣你的惡名豈不輕得多了嗎?”

王剛中大喜道:“這樣叫老兄受這冤枉,小弟於心何安呢?”王積翁道:“這個何妨,我和你情同手足,這點惡名難道都不能代受嗎?”王剛中當下惟有連連稱謝而已。

次日,王積翁還恐王剛中會退悔,便暗暗遣了一個心腹,叫他一路迎上元軍,請他速速引兵先到福州,自己願為內應等語。那心腹去了之後,王積翁才把此事向王剛中說知,王剛中驚道:“為何也不通知小弟一聲?”王積翁道:“賢弟,你真想不通了,我原是要替你受這惡名,所以這樣做法,外麵人終會疑是我迎降;不然卻怎樣去傳說呢?”王剛中不曉得自己已入了他的計中,還以為王積翁果然是為自己受惡名,當下連連稱謝不迭,真個感激到刻骨銘心了,不提。

卻說那元軍都元帥阿樓罕帶著大軍,一路破竹而下,迤邐過了建寧府。

這日,大軍正走到半路上,忽接到王積翁所遣來那個心腹的報信,登時大喜,便令三軍火速轉向福州進發。不日到得福州,王積翁和王剛中自然是開門迎降,不必說了。那阿樓罕竟兵不血刃地得了福州,入得城來,見著那二王,十分慰勞他兩人。王積翁見阿樓罕並不以迎降看輕他兩人,他便慢慢放出那狐媚手段,阿樓罕果然漸漸就寵幸起他來。他又要去討阿樓罕的好,便想去勸那知興化軍事陳文龍,叫他以興化來降,自己又怕旁人議論,卻來勸王剛中去辦這件事。王剛中也曉得此事要遭人議論的,卻實在被王積翁勸不過,隻得答應他,遣個心腹去勸降,自己卻也曉得來討好,便先將此事向阿樓罕說知。阿樓罕自然是歡喜了,便許他事成之後,謝他高官厚祿。王剛中這才遣了一個心腹,教了他的言語,叫他投向興化去勸降,不提。

卻說那知興化軍事陳文龍,這兩日正探聽得王剛中迎降,阿樓罕入了福州,元兵即日要到興化了,便傳令將士登城守備,另外又招了民兵數千助守。

這日軍士忽報道:“今有福州來的使者,在城外求見。”陳文龍便吩咐開城放他進來。原來這個使者正是王剛中遣的心腹,當下入得城來,見了陳文龍,先將來意說明,然後把王剛中所教的言語敘了一遍。陳文龍大笑道:“他自己投降,難道還嫌沒有陪伴嗎?卻要想來勸我哩!”那使者連忙把王剛中是被王積翁勸降的話又說了一遍。陳文龍笑道:“不必說了,你回去對你主人說,你說我深感他現身說法來救我苦海中人,但恨我命薄福淺,自甘受苦如飴,所以不能隨他去享這富貴榮華。我如今既承他厚愛,無以為報,隻有兩句口頭禪贈他去參吧。你問他為何王積翁勸得他降,他卻不能勸得我降呢?隻要參得透這個禪機,放下屠刀,立地就可以成佛了。”這幾句話不要緊,隻說得連那使者都滿麵飛紅,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登時含羞別了陳文龍,如飛地跑出城來,奔回福州去了。正是:目光如炬照肝膽,舌劍新磨刺腹心。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