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翻身下馬,這一個半月來,她雙腿內側被磨得血肉模糊,青雲在她大腿上綁了厚厚好幾層棉布,如今她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了。
往前走了一步,差點摔倒,青菱趕緊扶住她。
“爺在何處?”
“夫人,先進城再說。”衛將軍道。
沐雪雙眼布滿紅血絲,盯著麵前高壯黝黑粗糙的中年將軍,再次冷聲重複了一遍:
“爺在何處,我要馬上見到他!”
穆非鈺上前一步,木著臉,不安的喊了一聲:
“嬸子,你剛到,先進城休息一下,明日,明日非鈺帶你去見九叔。”
青雲比沐雪好不了多少,被青煙扶著,一拐一拐的走過來,也低聲勸:
“夫人,我們趕了一個多月的路,日夜兼程,夫人的身體全靠藥撐著,先休息休息!”
沐雪充耳不聞,死死盯著麵前一堆穿戴整齊的將軍:
“我最後問一遍,我家爺到底在何處?”
嚴將軍鬆了口:“既然鎮國夫人執意要先見過穆將軍,就帶她去見吧!”
青菱扶著沐雪,由穆楚寒身邊的親兵帶路,一行人都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一步一步,一直走出城外六七裏開外,大家走了近半個時辰才到。
卻是一出土丘,外麵有一圈草場,如今已然枯敗,低窪處有一汪淺淺的綠水。
嚴將軍指著土丘處的一處凸起,對沐雪說:“夫人,穆將軍就在此處!”
是墳!
沐雪推開青菱的手,顫巍巍走過去,見那墳上的土還新,盯著看了兩眼,突然涼涼說:
“給我把墳挖開,把棺材揭開,我要驗屍。”
“夫人,不可!”
“不可啊!”
“小嬸嬸,不可啊!”
大家震驚萬分,都跳出來反對。
就連甘右和青煙都給沐雪的命令嚇了一跳。
沐雪回頭,寒風吹開她的鬥篷,一頭青絲在風中飛揚,一雙大大的血紅眸子死死盯著麵前這一群人:
“誰許你們將爺埋了的?”
“誰給你們的權利?”
“給我挖,馬上給我挖開!”
眾人給她怒火衝天,又冰冷徹骨的聲音震住。
嚴將軍回過神,低沉著聲音說:“夫人,穆將軍說此處風水好,故而本將便自作主張了,還請夫人息怒。”
嚴將軍還猶記當之前,穆將軍避開眾人把他單獨喊到此處來的場景。
他是西北八十萬守軍的統軍,沒有兵符,絕不發兵。
皇上派人送來的兵符是假的,故而他死死守著。
但這位穆將軍叫了他來,一句話不說,直接扔給他一個東西,他接到手就著月光看了一下,駭得一顆心猛跳不已。
竟然是兵符,調動八十萬大軍的兵符。
“穆將軍,你這是?”
“要讓我出兵去羌國嗎?”
穆楚寒回頭,用一雙狹長冷冽的眼睛盯著他:
“不,本將軍隻是要嚴將軍一句話,見了兵符,嚴將軍可會義無反顧聽我號令?”
“穆將軍要做什麼?”
“無論做什麼,嚴將軍可會聽從兵符,即便是要你帶兵衝進盛京?”
嚴將軍嚇的差點丟了魂兒,死死盯著眼前俊得無法言語的年輕驃騎大將軍。
兩人對望,久久不語。
最後那位驃騎大將軍對他說:
“嚴將軍請看,此處風水最好,此坡為山,此洲為水,草木皆長,將軍若是不能聽從本將軍手中的兵符。”
“本將軍準備在此處給嚴將軍修座墳!”
嚴將軍感受到穆楚寒身上突然大開的濃濃殺氣,冷汗連連,終是答應了他。
此後,此事一直是嚴將軍的心結,他預感這位驃騎大將軍會有大動作,可能會將西北八十萬大軍拖入萬劫不複,但他手中有兵符。
不曾想,這位他猜測會做大事的將軍卻保家衛國死在了戰場。
古人講究入土為安,加上穆將軍的遺體被毀壞成了那個樣子,於是大家便商議著,將他盡快下葬,若是以後要運回盛京,也能按著規矩移葬,如此更加體麵。
選墓地的時候,嚴將軍記起穆楚寒說過此處風水最好,於是便建議把他埋在了這裏。
眾人熬不過沐雪,雖都覺得此舉太過瘋狂,但還是照她的話做了。
沐雪一身疲憊,被磨爛的大腿內側結了疤,神情恍惚,隨時都可能倒下,隻憑著一個信念苦苦支撐著。
那個信念便是,墳塚中,棺材裏的人不是她的九爺,不是穆楚寒,不是他。
等到士兵挖開了墳,她又吩咐把棺材蓋打開。
棺材蓋打開了。
西北冬季寒冷,屍體倒是沒有腐爛多少,但是被炮彈炸的麵無全非,從頭到腳,四肢,沒一處完好的肌膚。
沐雪看著麵前這具被燒焦,毀壞得慘不忍睹的屍體,忍不住大口呼吸,跌跌撞撞跑上前去。
青雲喊了一聲夫人,青煙對她搖搖頭,站在一邊的將軍和貴公子們全都盯著她。
隻看她順著土坡跳到墳塚裏去,咬著牙,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摸那具屍體。
屍體穿著冰冷的盔甲,和她夢中一模一樣的,銀色盔甲。
沐雪瘋了一般,將他身上的盔甲扒下來,又解開他的衣襟,雖身體給燒焦了,但還是摸到了箭傷,好多箭傷!
沐雪猛然回頭,等著將軍們:
“你們不是說爺是被炮彈炸死的嗎?為何身上那麼多箭傷?”
穆非瀧滴滴答答的流眼淚,吸吸鼻子說:“羌國人卑鄙無恥,見九叔被炮彈炸了,還怕他不死,幾十個弓箭手齊齊朝他射箭。”
“九叔,九叔他身中了二十七枝毒箭,嗚嗚……”
沐雪覺得自己的牙齒都要給咬斷了。
羌國這是有多恨他啊!
多想要他死?
她回頭,雙手顫抖,還是不信這具屍體就是穆楚寒。
直到她摸到他腰間一個小突起,翻開衣袍,卻是他腰間帶著一枚荷包,哆嗦著打開荷包,裏麵躺著一枚金燦燦的小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