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江家大少爺江文宇虛歲十九,準備這年參加春闈,而虛歲十三的江心錦也將在這年參加秋闈,兩人雖進不去太學院,平日卻都在衡水書院念書,衡水書院念書每十日休兩日。
從去年年底皇後爆出有孕開始,江尚書便不讓江家的少爺們休息之日在衡水書院留宿了,寧願冒著風雪來回折騰,即便少爺們給折騰得差點得了風寒,江尚書也不鬆口。
老太太來勸,江尚書卻道,若身子受不住,那就別去衡水書院念書了,另尋夫子請到府裏來單獨教授。
府裏的少爺們聽了再不敢在老太太麵前抱怨,衡水書院幾乎集中了盛京所有的權貴達官家的少爺,最是個結交的好地方,少爺們怎會願意退學。
這兩日便是書院休息,故而大少爺江文宇和四少爺江心錦都在府裏,少爺們滿了七歲便搬到外院住去了,林姨娘知道四少爺私下念書比大少爺還要用功,幾乎不出院子,便到府中一處少爺們進內院必得經過的亭子等著,使了丫鬟去傳話。
四少爺原本是大太太對付藍姨娘,捏在手中的一枚棋子,自大太太得病搬出主院,萬事不管,也就沒得人理會四少爺江心錦了,他在府裏是最沒有存在感的少爺了,平日和林姨娘也很少來往。
這日正在屋裏苦讀,聽說林姨娘帶信來要見他,四少爺想都沒想就拒了,林姨娘在亭子裏吹了半響冷風,沒等到四少爺,暗咬銀牙,轉身回了自己屋子,翻出一百兩銀子來,讓丫鬟再給四少爺送去。
府裏二太太當家,四少爺又沒得姨娘依靠,大太太也不管,每月隻能領月例過活,雖大老爺發了話,單獨給少爺們撥了五十兩銀子一月,用作鹿山書院結交朋友之用,可在盛京這樣的地方,鹿山書院的都是權貴之子,每月五十兩哪裏夠的,四少爺常常捉襟見肘。
“四少爺,我們姨娘說了,也不要四少爺做什麼,便是瞧著老爺回府進了外院,給派個人通知一聲罷了。”
四少爺也不古板,知道林姨娘想要見上大老爺一麵不容易,這便是拿錢來買消息來了。
四少爺盯著眼前林姨娘派來的丫鬟,據他所知,自大太太搬出主院後,爹爹幾乎都不去姨娘們院子了,林姨娘不是早就認命了嗎?怎得如今又蹦躂起來了?
不過,他的確缺銀子缺的緊,想著不過是傳句話,便自嘲笑了一下,應答下來。
這年正巧逢著三年大考核,主管吏部的江尚書從十月開始一直忙到二月,因著大太太不理他,他便一心撲在全國官員的考核任免補缺之上,甚少回府裏來,也幸得大太太閉了門不見客,好多想著走後門的官員無門可走,倒也少了大老爺許多麻煩。
這日剛一回府,還沒到主院,大老爺便在走廊上遇著了林姨娘,也不知林姨娘跟他說了些什麼,晚間大老爺便傳話讓府裏的少爺小姐一起用飯。
大老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小姐們下了學,各自回去收拾一番,等著晚上相見。
二太太忙得如陀螺,腳不沾地,趕緊親自理了菜單,讓廚房去準備,聽了消息,也抽空特意到了六小姐江心霖屋裏去交代。
先是親自給江心霖選了套大金刺繡的雲緞裙子給穿起來,外麵罩了件嫩黃繡牡丹的褂子,穿戴起來,頓時顯得六小姐江心霖光彩照人,富貴逼人,好一個極盡奢華的貴女。
“不過是吃頓飯罷了,母親何必這般折騰?”江心霖覺得大晚上的穿得這麼隆重,完全沒必要。
二太太左看右看很是滿意,拉著江心霖的手交代:“晚上娘要去給老太太布菜,若老太太讓浩哥兒坐了小姐們這桌,你可得好生照看著他些!”
江心霖點點頭,她一向把嫡庶尊卑看的很重,府中那麼多姐妹,她心裏也就隻承認三房的嫡出七小姐江心琴是她妹妹,其餘姐妹她都懶得搭理,浩哥兒是他們二房的嫡長子,江心霖自然是很看重他。
二太太見江心霖乖巧應了,又想起什麼,囑咐她:
“聽說你今日又和四小姐拌嘴了?”
江心霖撇撇嘴,用手去拉自己身上掛著的荷包,不說話。
二太太便說:
“娘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和四小姐較勁兒,你怎麼就不聽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一向護著她的,何必去招老太太的厭,往後你的親事還得靠著老太太,別去惹她不痛快。”
“母親,女兒就不明白了,她一個姨娘肚子裏爬出來的賤種,怎得大家都把她捧到天上去了?”江心霖一把將身上的荷包扯下來,氣鼓鼓坐到凳子上去。
“皇上把她賜給穆家穆楚寒,老太太居然去找了個和大太太長得那般像的女孩來頂替她,憑什麼呀?”
二太太聽江心霖嘴上沒有把門,趕緊揮手讓丫鬟下去:
“霖兒,你別胡說,皇上賜婚的聖旨上寫的是江家嫡女三小姐,可沒寫著江心婉的名字,如今已然有了個江心雪的三小姐,自然是該她去嫁給穆楚寒那個魔頭。”
江心霖氣的大叫:
“母親糊塗,竟也跟著老太太她們一起胡鬧,也不知道藍姨娘給老太太灌了什麼迷藥了,讓老太太幹出這樣違旨殺頭的大罪來!大伯父也不管,你們都不管,都幫著江心婉那個賤人!”
“霖兒!”二太太聽江心霖口出穢語,板起臉,大喝一聲:“你說些什麼?這是貴女該說的話嗎?”
江心霖咬著唇,隻是不服。
藍姨娘又是個什麼東西,上下幾輩人全是一身銅臭味兒,當年她們家為了能讓藍姨娘的姨娘進藍府當妾,花了二百萬兩銀子,經營了十多年,藍府才施舍幫著藍姨娘的娘家兄弟捐了六品京官做做。
不想沒一年藍姨娘就在藍府做下醜事,差點搶了大太太的親事,後來又步步緊***得大太太流產了哥兒,弄丟了三小姐,藍家主母大怒,直接給杖斃了藍姨娘的姨娘,又暗中給藍姨娘那當官的舅舅設了個套子,讓他丟了官位,灰溜溜一家回江南去了。
可謂是藍姨娘一人,為著自己,不僅害死了自己的親娘,也連累得外祖家在盛京待不下去,當年藍姨娘外祖家有多氣憤惱怒,可想而知,隻是如今瞧著藍姨娘在尚書府一支獨大,又悄悄走動起來。
藍姨娘說動了老太太去尋人代嫁,私下又送了二太太十萬兩銀子,二太太要養著娘家一大堆子人,正是缺錢的緊,雖瞧不上商賈出聲的藍姨娘,也隻得陪著唱好這出戲,這些,二太太卻不好對江心霖說。
二太太隻求快點把沐雪給嫁出去,了結了江家和穆家這樁婚事,自己也好從這件事裏抽身出來,生為盛京正兒八經世家貴女的二太太,其實頗不願意自降身份與藍姨娘攪和在一起。
晚間,因了大老爺的吩咐,在老太太院子大廳擺了三大桌子,沐雪一進屋被覺得看的眼花繚亂。
十一個小姐,不分嫡庶都來了,另外五個少爺,二老爺,三老爺也露了麵。
老太太一見了沐雪,就笑眯眯的朝她招手,杏雨給沐雪解了鬥篷,扶著她過去,老太太旁邊圍著的小姐沐雪都是相熟的,另幾個不得寵的庶女在角落坐著,自己小聲說話,並不敢上前來。
“三丫頭,外麵下了雪,可凍著了?”老太太丟開身邊四小姐江心婉的手,一臉慈愛關切的捂著沐雪的手,又喊了旁邊的丫鬟拿湯婆子來給她抱著。
“瞧你這小臉凍得,祖母看了心疼死了。”老太太摟著沐雪,親親熱熱的說:
“原是今日你父親回家來了,非得讓大家聚聚,你病才好,想來還沒見過他,待會兒見了可不要生分了,記得喊爹爹。”
自沐雪一進來,就吸引了屋裏眾人的目光,全府上下如今誰不知道,她是老太太找來假冒的大房三小姐,等到了六月要代替江心婉嫁給穆楚寒的,隻是不曉得她竟是長的這般精致動人的模樣,難得的是還與大太太長的那麼相像,大家忍不住偷偷去打量她。
便是離得遠些的二老爺和三老爺都對她好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