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東山:不講粵語的“共和村”
廣州人 廣州事
作者:吳萌 李玲玉
深藍色牛仔褲,簡單的一雙運動鞋,眉間的皺紋已掩蓋不了這個中年男人蒼老的痕跡,少了一般教授手中的棕色公文包,多了一個看似沉重的黑色雙肩包。我時常在想,這個眉眼和藹、溫柔可親的男人,厚實的肩膀上所背的包裏到底裝了什麼?兜兜轉轉的人生繞了一大圈,他背著過往的榮譽與財富又回到了這三尺講台上,他依舊是電視台裏同事們尊敬的林主任,卻也是學校裏同學們崇拜的林老師。他是林廣生,按他的話來說,一看我的名字便知道我是在廣州出生的。沒錯,他是一個從小不會講廣州話的廣州人,那是一個位於廣州東山境內的“獨立王國”,他的黑色雙肩包裏從未有過什麼秘密,有的隻是一段關於老東山的記憶。
鐵路世家占著一片東山
作為傳統鐵路人,骨子裏流淌著鐵路世家的血脈,言談中操持著桂林官話的口音。看到過鐵路局自成一體的“獨立王國”存在,從故事裏遺憾著傳統鐵路文化的消亡。
鐵路局、省委、軍區聯成一體,三足鼎立局麵形成。他生活的那一帶有個叫“共和村”的地方,名字很怪,有點“共和國”的意思,裏麵就住著鐵路局的人。因這一大塊地連在一起,即“東園新村”、“共和村”、“小東園”。疑為革命舊址的小東園和軍區連在一起,解放軍第四野戰軍在這紮根,以轉業幹部為基礎,組建了軍區。小東園對麵隔了道馬路,就是梅花村,它和省委連在一起,由此形成一個“大本營”。就當時的鐵路局分管著湖南、湖北、海南、廣東四省,鐵路局裏麵的人都是傳統的鐵路人。鐵路局有自己的法院、檢察院、醫院、學校......基本上不需要與外界聯係,就像是生活在自給自足的小莊園裏,林廣生將此稱為“獨立王國”。談鐵路,是林老師自己發起的話題,至於為何要談鐵路,我們直至采訪結束也未完全弄清。但有一點,我們是清楚的,那就是——每每談及到鐵路,都能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身為傳統鐵路人的驕傲。
廣生廣生,在廣出生,講的語言卻非粵語。不講粵語是傳統鐵路人最鮮明的特征之一。以署前路為分界線,這裏的人一半說粵語,一半說普通話。“鐵路小孩都不會講粵語,學校教學都是以普通話為主。我們從小到大都不會講,直到我進電視台,才開始學說粵語。”可見,不隻是地域有明顯的界限之分,連語言也都有分界。在他生活的鐵路時代,在東山一帶,每一個傳統鐵路人,都操持著一口典型的桂林官話,隻要聽口音,就能辨身份。林老師亦不例外,口音裏麵混著點湖南腔調,一種被他稱作是容貴州、廣西、桂林官話的綜合體。而當時的民謠,多少也受官話的影響,慢慢滲透到人們的生活中去。在這兩種語言的交流與碰撞中,不難發現:即便隻是隔了一條街,也有不同文化的差異。
“去外麵比去西關還多”
當我們問及何謂“東山少爺”時,林老師表現得特為淡定,不敢自稱少爺,倒很是願意談東山一帶的“衣食住行”,願意談與東山少爺生活所不一樣的記憶場景。
“我是在東山出生,但非真正的‘東山少爺’,我隻是一個普通的鐵路小孩。”
鐵路小孩見多識廣。光憑火車的鳴笛聲,就能夠知曉行進中的火車是開往哪一個城市。這是東山少爺們所不能做到的。而裏麵的訣竅就是“看點”,鐵路小孩對鐵路的熟悉程度也能從中看出幾分,隻要掐指一算,瞄一眼時刻表,便就能“聽”出來列車去哪兒。“識數”,隻要腦袋瓜子靈光一現,瞄一眼車次號,是單數還是雙數,全憑經驗就能推斷列車上麵有什麼人。還有對於鐵路上的一切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明白鐵路也有等級之分,能夠準確地為通訊段、客運段、建築段按等級排序。知道車輛段主要是負責車輛的正常運營,明白機務段主要是在火車頭工作。在火車上修過風扇、查過票。這就是所謂的“見多”。而“識廣”是因為鐵路小孩的特殊身份,他們從未買過火車票,隻靠“簽票”走遍大江南北。哪裏有鐵路,哪裏就有他們的足跡,“隻要有鐵路的地方,都會去,去外麵比去西關還多。”這也就像波斯詩人薩迪所說,“旅行有好多益處:新鮮滿懷;見聞大開;觀賞新都市的歡悅;與陌生朋友的相遇;能學到各種高雅的舉止。”
鐵路小孩個高膽大。就吃,一點也不委屈自己。因為鐵路能去到上海、北京這樣的大城市,所以能吃到上海的五香豆、北京的果脯等珍貴零食。更有意思的是,鐵路上的人,能買到半條豬肉,而當時不論是肉還是油,或其他,都得定量憑票才行,普通百姓人家一人也就幾兩。高大壯想必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成長起來的。問及最懷念的食品,竟然是東北的包子。由此推測,署前路兩側也有相互學習的時候,而不隻是語言上的衝突。北方人會包水餃,而南方人隻懂炸油餃;北方人喝粥、吃寬麵,南方人吃飯,好細麵。而到了鐵路東山一帶,就混著吃,什麼都吃,南北通殺。這也就不難想象鐵路小孩“個高”緣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