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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廷。
皇後銀氏半臥於鳳榻之上,隨侍的宮女乖巧地半蹲在一旁輕輕地揉著皇後結實緊致的小腿。正值寒冬,殿內卻被炭火烘得暖暖的,皇後隻在抹胸和襯裙外罩了一套黑色紗衣紗裙,上麵用金線繡了大團大團的綻放菊花——泥金九連環,高貴又不失嬌美,長發慵懶地披散著,臉上隻是施了些薄粉,然而櫻桃小口施了新進貢的上好大紅胭脂,任何男人都會被她的驚豔俏麗給吸引住。
可是此時她對麵跪著的是一個中年太監,那太監謙卑地跪在青石板地麵上,動作十分的標準,頭深深地埋在地上。她無意識地望著大殿立著的銅鏡裏的美人,手指不斷地來回繞著鳳榻垂下來的紅色繩結。“縱有美色無人憐”,任何美人都怕自己最美芳華無人欣賞,何況是居於中宮之位的她。
“許公公,眼看著再過一月時間,除夕就來了,禮部負責大典,本宮犯不著操心,宮中的進宴卻讓本宮日思夜想不能安枕,本宮叫你來,就是讓你給本宮分憂的。”銀皇後終於開始說起了正題。
先皇是冬月駕崩的,同許多老人一樣,熬不過這寒冷的冬天。服喪期一過,皇太子繼位,自己也被冊封為皇後。
太後秉性剛烈,在先皇駕崩之後就一意下旨要去給先皇陪葬,皇帝與自己在太後居住的雲慶殿外跪了整整一夜,才求得太後同意住在宮內安養晚年。太後一改之前淩厲的處事風格,在雲慶殿豢養了幾隻貓兒狗兒,將後宮大權交給了自己。
銀皇後剛剛掌握主持後宮的諸項事宜,除夕宮中進宴這種事情她自是一竅不通,去雲慶殿求見太後,想問問太後的意思。
可是太後卻連門都沒有讓她進,隻派貼身的二品女官傳話道:“皇後高居中宮之位,宮中進宴自是皇後操心的事情,‘不在其位不謀其事’,皇後是先皇看重並一手賜婚的,正好讓先皇看看皇後獨當一麵的本事。”
皇後當時自是咬碎了一口銀牙,皇後不僅容貌俏麗,心眼也是生得七竅玲瓏。她立即傳喚了掌管宮中教坊諸項事宜的太監。
除夕進宴絕對不能出任何岔子,中宮之位後宮可是有不少人盯著呢。
按吏製,在宮中設教坊,以宦官為教坊使,掌管宮中俳優雜技的表演。此刻掌管宮中俳優雜技表演的教坊使就跪在她麵前,也就是這位被喚作“許公公”的太監。
他聽了銀皇後的問話,並不起身,道:“奴才掌樂府禮樂十年有餘,自當不負娘娘囑托。隻是奴才不知皇上和皇後娘娘的心意,自己不敢越過天顏自作主張,十分惶恐。”
銀皇後嬌笑了一聲,道:“別和本宮打馬虎眼,你好歹也是個教坊使,後宮太監哪個還能在禮樂這兒高得過你去,你心中有什麼想法就給本宮明明白白的說了,說好了自然賞,給本宮揣著明白裝糊塗嘛……”
許公公一聽,更是彎腰連忙叩首道:“奴才明白,請恕奴才鬥膽進言。”
銀皇後隨手指了大殿裏的一個金銀綠繡麵軟凳,身邊的宮女銀珠立即把它搬到許公公身邊,道:“皇後娘娘賜您坐呢。”
許公公又叩頭謝了恩,坐在軟凳上,說道:“今年這除夕進宴不同往年,如今太後對先皇思念甚重,進宴如果辦的極是奢華怕是引起太後不滿,可是陛下剛剛登基,進宴的飲食、歌舞都不可少。”
“再來這往年的進宴太後操持得井井有條,今年若是稍有差池,皇後娘娘的美名說不定也會蒙塵。想必皇後娘娘在這裏斟酌良久了吧。”
銀皇後朱唇一抿,目光飛快地從許公公身上掠過,旋即笑道:“珠兒,去膳房給許公公盛碗晌午熬好的黑棗年糕湯來。”銀珠應了,飛快地走出殿外。
皇後又道:“許公公如此一說,那就是胸有成竹了?”
許公公搓了搓手,他的手掌有一層繭,善於彈奏樂器往往如此,道:“先皇冬月駕崩,不僅宮內,整個國家都禁止作樂、雜戲。奴才掌管教坊也沒什麼事情,於是告了假出宮走了走,看到京城城內走街串巷的梳著小辮兒的黃毛小童甚是可愛。奴才想著,除夕進宴若是用八九歲的女童歌舞豈不甚好,”說到這裏,許公公停下來,偷偷看了一眼高處半臥的皇後娘娘,看她全神貫注聽得十分專心,神色間頗有讚許之意,接著說:“奴才可以帶人去民間幾個天資秉性好的小丫頭,小孩子學歌舞又快,加上教坊技巧精湛的善才嬤嬤引教,這次進宴歌舞絕不會有差池。至於這除夕進宴之舞嘛,奴才以為教坊前女官瀧山總管事昔年自創的劍舞最合時宜。”
銀皇後略一沉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多年前的迎神賽會。由於那時自己是由母親虢國夫人與奶娘一同抱著去西市看熱鬧的,其餘也不大記得清了,唯獨當年頗負盛名卻還是舞女的瀧山身著戎裝,手持戰戟,跳秦王破陣樂的舞姿曆曆在目。約略大了一些,自己總是纏著母親口口聲聲說是要學舞,母親拗不過隻好從宮中教坊請了一位善才嬤嬤學著,至於後來一舉奪得“京城之花”的魁首,被先皇賜婚給了如今的皇上,便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