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吟十九歲的時候,確實等到了宋重睿。
然而那時,宋重睿已經成了宋家的家主。
昔日清秀的少年如今已是濃眉炯目一臉莊重的老成。岑吟在邀月樓二樓的珠簾後看著曾經深愛過的少年在樓下與人把酒言歡,心裏悲切的想著,這就是我曾經深愛過的人啊。拋棄了一切,害死了父親,這就是我曾經深愛過的人啊。
透過碧血珠千塵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岑吟當時內心悲切的絕望。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哀莫大於心死。從十歲到十九歲,岑吟用了整個青春去愛一個人,最後傷痕累累,什麼都沒剩下。
後來岑吟嫁給了苦求自己的平南侯。岑吟不過二十歲,平南侯卻已經四十有餘。她,終究沒有等到年少時最想嫁的人。
出嫁那一天岑吟似乎模模糊糊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但轉眼消失不見。想來隻是花了眼而已。
於是,十年的青春之後隻餘一盞孤燈和半生的離愁。
和著岑吟的講述,在碧血珠的呈現下千塵看完了整個故事。皺緊眉頭,千塵輕輕問道,“你恨他麼。”
“恨?”岑吟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低聲笑起來,然而笑著笑著,眼淚卻出來了。良久,岑吟喃喃歎道,“我隻希望當初沒有遇見過他,我隻怨自己為何這般癡傻……”。如若沒有遇見他,自己應當還是那個人人寵而愛之的富家小姐,如若沒有遇見他,岑家不會落敗,爹爹不會慘死……然而沒有遇見他,自己恐怕就不會花十年時間去真心愛一個人了吧,就不會有這十年辛酸甘苦的愛恨與等待。
岑吟隻知道,愛如心上花。從遇上的那一刻,便從心底開出花。
歎息了一聲,千塵問道,“那你叫我來是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啊……”,岑吟忽然溫柔的笑起來,像不曾被傷過一樣。
“我現在覺得,活著很沒意思。”岑吟淡淡的開口,“我聽說他得了重病,很嚴重的病,好像快要死了,”頓了頓,像是在想要怎麼措辭,“我想啊,我這一生就這麼過了,但是我很想讓它是一個好一點的模樣,至少在生命的最後,我寧願自欺欺人一點。當他的負心涼薄從來都沒有發生,他還是我最愛的人,所以我也願意,用我的生命來換他的命!”最後一句,被岑吟用堅決的力道說出。
“什麼!”千塵驚訝了,“他那麼對你,你還想用自己的命換他一命?”
“嗬嗬,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對不對,可是這樣能讓我快活……你不知道,我每夜入睡時都夢見我爹在火海中向我怒吼的樣子……”,岑吟伸手捂住臉,聲音哽咽,“我是真的不想活了,然而就這麼看著他死我又做不到,還不如盡我最後一點力量去幫他……你看,我已經幫了他那麼大的忙,再幫一次也無所謂了。”
“好,我會幫你。”深吸一口,千塵答道。
施完法術出來天色已經微亮,一輪半月似明似暗的掛在空中。遠方是將要初升的陽,隱匿在雲層後麵勾出一抹微明的光亮。整個世界籠罩在一層隱隱約約的混沌中。
在天亮起來的時候,西邊的海棠院就會傳來四夫人病逝的消息吧。
葬禮如期舉行。叩棺時千塵看見岑吟的嘴角是彎起的,像是心滿意足的模樣,即使麵容蒼白,也不損她的美麗。
其實,岑吟在十六歲之前明媚的模樣是最美的,但見過的又有幾人呢。隻是不知道,那最應該記得的那個人是不是依然記憶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