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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炊事班百餘米的陡坡下,有個用圓木搭就的簡易房子,那就是連隊的豆腐坊。

木頭打入伍,就沒離開過炊事班,沒離開過豆腐坊,沒離開過那盤磨,以及那頭雪蹄白驢,可以說是老“炊頭軍”了。他做的豆腐,白白嫩嫩,香香甜甜,連團長下到他們連,都點名要吃他做的豆腐。

木頭來自大西北的偏僻山村,長得憨頭憨腦胖胖墩墩的,大字不識一口袋,平常很少說話,見人癡癡笑,同他名字一樣。別看他老實巴交的,一旦發起脾氣來,凶著呢,頗像個毛驢子。

那天冬天,木頭感冒了,發著高燒,折騰了半宿。後半夜,剛剛迷糊著了,小鬧鍾驚醒了寒星,也吵醒了木頭。他套上驢,磨豆漿,一直磨到天蒙蒙亮。還沒等豆漿倒入鍋裏,雪蹄白驢趁其不備,拱翻了一桶。頓時,他火冒三丈,操起鞭子,狠狠地抽打,邊打邊罵:“王八羔操的,我叫你偷嘴,我叫你偷嘴!”那鞭子像雨點似的,抽得那驢直蹦高,撕心裂肺地嚎叫,慘人巴拉的。班長聞聲跑過來,氣咻咻地責問:“不就是挨過批評嗎,拿毛驢出什麼氣,沒出息!”木頭指著滿地豆漿,班長一切都明白了。

班長走後,木頭摟著雪蹄白驢的脖子,帶著哭腔說:“我說夥計,偷嘴的毛病不興改改嗎,別怪我手重,是不是草料不好?還是……”雪蹄白驢似乎承認了錯誤,揚著脖子,哼-啊地叫喚了幾聲。木頭破涕為笑,“啊呀呀,你原諒我了,你原諒我了,以後我再也不打你了!”可年終評五好戰士時,班裏沒人投他的票。他有些不服氣,差哪呀,是我的豆腐做的不好,還是我的脾氣不好,不就是打幾下驢嗎?本想在春節郵張喜報給父母,結果全泡湯了,他牽著雪蹄白驢在林間轉悠,噘著嘴,一聲不吭。雪蹄白驢似乎看出木頭的心思,竟仰起頭,哼-啊-地叫喚了一陣子,淒淒愴愴的,木頭似乎聽出了味,一臉暖笑,不住地撫摸雪蹄白驢說:“哎喲喲,你也替我打抱不平!”雪蹄白驢子又哼-啊-地叫著,聲音在浩瀚林海中飄蕩……

一晃兒過去了四年,木頭仍是木頭,除了做豆腐,就是做豆腐。平時,他很少跟班裏來往,沒事的時候,他跟著驢子說些掏心話。這天,木頭從通信員手裏接過一封家書,喜得他又蹦又跳,他當雪蹄白驢說:“夥計,這是我爹托人寫的信,有人給我提媒,姑娘很進步,非要我入黨或當五好戰士什麼的。”木頭念到這兒,眼圈紅了,摟住雪蹄白驢的脖子說:“入黨沾不上邊,五好戰士總該給我嗎?若說我工作不行,那可是天大的冤枉,若說我文化低,毛主席語錄我也能背上幾十條,不就是開會不發言嗎,截為這個,就不評我五好戰士,你說公平嗎?”雪蹄白驢,揚起脖子,衝著天空,哼-啊-地叫著,你也認為不公平,你也認為不公平!說著,木頭緊緊摟著雪蹄白驢的脖子,又添草又是加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