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年經好的時候,莊稼長成半人高的時候,從坡下往上看,隻見上麵層層疊疊,青翠欲滴,好一片肥碩土地。可到了年經差的年份,天老是旱著不下雨,那時梯田裏的莊稼就卷起了葉子,從上到下灰蒙蒙的一片,連地邊耐旱的灌木叢,這時也失去了青翠的顏色,整片的都矮下去不少,好像隻有這樣才能減少陽光對它們的直射。到這個時候,莊稼人往往來年種子都收不回來,隻有抱著頭蹲在上坡下,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一年的收成,就這樣化為了泡影。
依曾這時已經到了橋邊,河裏也早沒有了早上人們熙熙攘攘擔水的景象。按照山裏的規矩,正月十六遛百病,這一天人們要早早的起床,然後就到村子外麵轉一圈,象征著把一年的災病都留在外麵,自己這一年裏都健健康康的。可這種習俗傳到現在,也隻有一些老年人還在奉行著,年輕人大多晚上打麻將或者玩撲克牌晚了,早上都起不來,現在多數人還正吃著早飯呢。
等張依曾上了石橋,馬上那片一馬平川的川地就盡收眼底。隻兩天天氣暖和起來,節氣都到了雨水,這以後的天真要變暖啊!
可看田裏的麥地,這時還沒有明顯的變化,黧黑的土地上,到處都是一壟壟的還沒返青的麥苗。麥苗的顏色還是一種幹燥的淡綠,其中還夾雜著許多黃色的幹葉,遠遠的望去,沒有一點生機。再往遠處看,與山相接的地方,還有著淡淡的霧霾,像是給光禿禿的山穿上一件紗衣。
可猛然間,張依曾發現在她家地界的三棵柳樹那裏,有一團黑影在那裏。黑影象是停在那裏,老半天也沒見動一下。“是不是誰家的豬跑了出來,在那裏偷吃麥苗?”可離的太遠,看不真切,要不是自己家地頭上頭三棵樹的標誌,那麼遠的地方自己也不會注意的。
張依曾跑了起來,雖然現在每家的糧食都不缺,可糧食是農民的命根子,這樣糟蹋自己的麥苗,她心裏也是不樂意的。順著河岸邊的大路,張依曾一路小跑著向那黑影過去。
跑過一段路,離得近了些,這才發現那黑影不是豬,卻是一個人蹲在地上,一隻手裏拿著一條麻袋,另一隻手向前後左右不住的采著,原來是在薅青麥苗,采一會兒就停下來往石橋上瞅瞅。這個人背對著大路,對於張依曾的進前,卻沒有察覺。
“有人在偷著薅自己田裏的麥苗。”這個念頭在張依曾腦中一閃現,立刻就化為不可遏止的怒火。麥苗在冬天裏沒什麼,天寒地凍的,即使麥苗不薅回去,在地裏也會凍壞的,可這一到了開春就不一樣,天就要轉暖,這苗馬上就要返青,要是這時候薅了,說不準這一片地就會減產,而且看這人鬼鬼祟祟的樣子,肯定是覺得依曾她爸老實,這才敢欺負到她家頭上。
“咳咳!”張依曾故意咳嗽了兩聲,那人聽見了聲音,急忙回過頭來。張依曾一看,腦袋翁的一下子,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原來這偷采她家麥苗的不是別人,正是去年和她們家打架的耀宗媽。
耀宗媽見隻有依曾一個人,就慢慢的站起身來,她肥胖的大臉上閃過一絲驚慌,接著把胸脯一挺,“咳什麼咳,死女子,你貓成了精了,走路咋沒個響聲?”一隻手卻緊緊拉著麻袋。
“正忙著呢?”依曾見是耀宗他媽,當下心裏就全明白了,她不動聲色的問道。
“忙什麼忙?過年時家裏的草木灰攢的多了,我把它灑到地裏,這不還沒走到我家的地!”耀宗媽嘴上說著,可到底底氣不足。去年雖然給鐵山家去陪了理,可背後裏憤恨難平,總是借機給鐵山家找點麻煩,才能泄心頭之恨。這一點鐵山家從沒注意過,這就更加讓她明目張膽起來。
本來這一天,耀宗家的豬上了火,喂什麼都不好好吃。耀宗爸就說青苗敗火,得薅點青苗回來。耀宗媽就急忙領著麻袋,風風火火的過了石板橋,就要到自己地裏去。可站在石板橋上前後左右的一照,光的連個人影也找不到。這也難怪正月十六還算是過年,農村裏講究:十五、十六,老騾子老馬歇個夠,過了今天,年就算是過完了。現在村子裏到處都是紅火熱鬧,誰還有心思到地裏來?
這樣一尋思,她馬上就想到了張依曾,“哼!去年這死妮子讓我兒子吃了虧,現在到她家地裏找補點!”誰知剛蹲在地裏沒多久,就讓人家逮了個正著。
“偶!這樣?王家嬸子,你趕緊回家吧!讓大仙也去給看看,你是不是鬼打牆了。我可記得你家的地一下石板橋就是,你怎麼走這兒來了?”張依曾絕口不提采麥苗的事,卻故作緊張的大聲說道。“呀!你的臉色咋的也不對,蠟黃蠟黃的,沒事吧!要不我給你喊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