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2 / 2)

她在一個停車台上坐下,盡力使自己冷靜。

“我剛才瘋了一般狂跑!”她心想,嚇得發抖的身子稍稍鎮定了一些,但心跳還是很快,很不舒服:“可是我想跑向哪裏呀?”現在她鎮定多了,她一手撐著腰坐在那裏,順著桃樹街向前眺望。那邊山頂上就是她自己的家了。那裏仿佛每個窗口都有燈光,燈光在向濃霧挑戰,努力地亮著呢。家啊!這是真的!她感激而向往地望著遠處那幢房子模糊不清而龐大的影子,心情好多了。

家啊!這就是她的目的地,這就是她一路奔跑著要到的地方。她現在要回到瑞德身邊去呀!

明白了這一點,她就好比掙脫了枷索,擺脫了自從那天晚上回到塔拉並發現整個世界都失去意義以來,她經常在夢中體味的那種恐懼。那晚,當她回到塔拉時,她發現一切都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智慧、溫柔之情、理解——總之一切體現在愛倫身上、曾經是她童年時代支柱的東西,都完全消失了。從那天晚上以後,她雖然擁有了物質上的生活保障,但她在夢中仍是一個受驚的孩子,仍舊經常尋找那消失了的世界和安全。

現在她知道了她在夢中所尋找的那個避難所,那個常常在霧中讓她覺得溫暖安全的地方。那不是艾希禮——唔,從來都不是!他身上的溫暖並不比沼澤地裏的燈光強,他那裏的安全跟在流沙中一樣。隻有瑞德——瑞德有強壯的臂膀能夠擁抱她,有寬闊的胸膛能給她疲倦的腦袋依靠,有嘲諷的笑聲使她客觀地看待事物。而且還有很強的理解力,因為他倆一樣,凡事講求實際,不會被虛幻的觀念如榮耀、犧牲以及對人性的過分信任所蒙蔽。況且他愛她呢!她怎麼沒有發現,雖然他常常嘲諷她,但卻是愛她的呀!媚蘭都看清了這一點,臨死時還曾說:“要好好待瑞德。”“唔,”她想:“艾希禮是唯一又蠢又糊塗的人,我自己也沒什麼區別,不然我應當早就發覺了。”許多年來,她一直依賴著瑞德,並且當作是理所當然的,就像對媚蘭的愛一樣,同時還自以為完全是靠她自己的力量呢。而且,就像那天下午她懂得了在她與生活進行搏鬥過程中媚蘭一直陪伴在她身邊一樣,此刻她明白了瑞德也一直默默地站在背後,愛著她,理解著她,時刻準備伸出援手。在那次義賣會上,瑞德察覺出了她的心情,便把她領出來跳蘇格蘭舞。瑞德幫助她逃離了服喪的束縛。瑞德在亞特蘭大陷落那天連夜護送她逃離戰亂。瑞德借錢給她讓她回家。瑞德聽見她做惡夢時給她以安慰——怎麼,一個男人若不是深愛一個女人,他能夠做出這樣的事來嗎?

這時樹上的雨水滴落在她身上,但她絲毫沒有覺察到。她在想瑞德而忽視了周圍的一切。

“我愛他,”她考慮著,並且完全承認這個事實,“我不知道自己愛他有多久了,但這是事實。而且要不是因為艾希禮,我早就看清這一點了。由於艾希禮,我始終沒認清這個世界呢。”她愛他。“讓艾希禮所謂的名聲見鬼去吧!”她心裏暗忖:“艾希禮的名聲常常來縛束著我。的確,起初,當他總是跑來看我的時候,雖然那時他心裏明白他家裏打算讓他和媚蘭結婚了。瑞德卻從沒這麼做過,就算在媚蘭舉行招待會的那個可怕的晚上,那時他應當把我掐死的。就算在亞特蘭大被攻陷那天晚上他中途丟下我的時候,那是因為他確定我脫離危險了,他知道我總會闖出去的。就算在北方佬營地裏當我向他借錢時,他貌似要我用身子做擔保,其實他隻是跟我鬧著玩兒而已。他一直在愛著我,可是我卻態度惡劣。雖然我屢次傷害他,而他卻始終不曾表現出來,後來邦妮死了——唔,我怎麼能那麼做呀?”她站起來,凝視山岡上的那幢房子。半個鍾頭以前她還想過,除了金錢以外,她終於在失掉了一切之後,才看清楚她是愛瑞德的——愛他,因為他堅強,熱情而粗俗,他們是同一種人。

“我要告訴他所有的事情,”她心裏想,“他會理解的。我要告訴他我以前是多麼愚蠢,現在又多麼愛他,而且要回報他。”她內心湧起一股又堅強又快樂的感覺。她並不懼怕周圍的黑暗和濃霧了,而且她在心裏高歌,相信自己再也不會懼怕它們了。以後,無論是怎樣的困境,她都能找到自己的避難所了。於是她快活地沿著大街走去,那幾個街區似乎一下子變得很遠,她希望立刻能回到家裏。

她提起裙子,開始快活地奔跑起來,巴不得一口氣跑回家。但是這一次不是由於害怕而奔跑,而是因為前方有瑞德溫暖的懷抱等在那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