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成後來出了一本書《今生今世》,裏麵講到他有過糾葛的八個女人,張愛玲是其中之一。至今仍是研究張愛玲的書迷們必備之寶典。他還寫過很多書,毛筆字也不錯,其在日本的好友保田與重郎作序,保田在序中對胡的書法誇讚有加:
“胡先生的書,乃為其人格的發露,堪稱當今絕品。優雅之中藏有峻烈,內剛外柔,羞澀之美。時而華麗,令人思念人生永恒的寂寞。”
這何嚐不是對他才華和魅力的一種最貼切的評價。
可是,這樣的男人,對於愛上他的女人來說,何嚐不是一個阿修羅。
張愛玲後來決絕地離開了,從她不遠千裏去探望過他,要他在自己和別的女人間做一個選擇時,胡蘭成仍表示不能。她就死了心,寫信說:“我是不會再喜歡你了,我知道你早就不喜歡我了。”
甚至嚇得胡蘭成搬了個地方住,怕張愛玲向革命政府去檢舉他的藏身處。張愛玲聽了,隻覺得可笑而悲涼。以為他是了解她的,對她評價最中肯的“臨水照花人”,就是他說的,論到了解,似乎誰也比不上他。可是,最不了解她的人,似乎也是他。
曾經的親密,變成了無間。視彼此為無間惡獄,恨不得遠遠隔開一輩子。
有時候真恨不得殺了對方才好,這樣仿佛所有的誤付真心、所有的羞辱笑話,才消失得幹幹淨淨。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要什麼一生相許,管什麼兩心相契。人性中有太多太多的弱點,隻一個就能讓人萬劫不複。要一個穩定的男人,他懂不懂你不重要,哪怕你不愛他也行。隻要他能一生穩定地關懷你,從未想過離開你,也不貪著新鮮和剌激,對別的女人就象木頭一樣不解人意。或許再過十年你就習慣了他的木訥老土不解風情——這是年少時我認為的痛苦,卻是我如今認為的幸福。
張愛玲為什麼就不能明白這一點呢?胡蘭成一生,到老仍顛倒眾女。有什麼用?再有才華,再帥,再動人,也是垃圾。可張愛玲一生記得胡蘭成,哪怕恨他並且離開了他,隻因為他最懂她的細膩心意。
一個人最不能抵禦的,永遠是寂寞。因為寂寞才想要去愛,可是連寂寞都不能抵禦,又怎能抵禦愛情的傷害?
《小團圓》的尾聲,她寫到自己到了老年,想起胡蘭成時,仍是“五中俱沸,渾身火燒火辣燙傷一樣,潮水般湧上來。”她不想要孩子,以前懷了去打掉。可是老年時她做夢,夢到鬆林裏有木屋,有孩子在屋前玩耍,是她的,胡蘭成來拉她進屋,兩個人手拉著手,成一線。
看到這裏,真是為她傷心。
分開的兩個人,在塵世中再無團圓的可能。
然而夢中一切無可壓抑,浮上來的總是最真實的心緒。
那麼,就在這夢中吧,回憶一切煙塵般掠過的歲月,那些哭過、笑過的哀樂往事,化為一個荒誕的夢境,寄托從未離開的寂寞之思。
曾經的誓言相守,曾經的無恥之尤,至此也是小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