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波瀾(1 / 2)

(五)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閑無猜。

笑聲綿亙不絕,就像那連綿的遠山,被延展的時光,忽而注入了那麼多鮮活的色澤。竹馬、青梅、幼女、稚童…。青澀美好的時光宛若蝴蝶斑斕的翼,疏離那麼多世事滄桑,逃離那麼多命運劫數。一顰一笑、一嗔一怒、一癡一怨,時過境遷,誰還記得彼時毫無顧忌的許諾於相信?

疼痛,忽而翻湧,冗長的夢境在構畫的世界裏支離破碎。陽光從窗縫裏露出來,毫無征兆地刺痛眼睛,雲心無力地動動胳膊,試圖拭去眼角的淚水。

“你醒了?”一聲驚喜的呼喊從旁邊傳來,雲心抬起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秦雲腥紅的眼睛、憔悴的形容。他曾流淚麼?為什麼堅毅的臉上多了那麼多溫柔的弧度?雲心情不自禁地微笑,纖長的手指輕輕抵觸那憔悴不堪的臉龐,就像是抵觸到,遙不可及的幸福。

秦雲握住她的手,心疼與愛憐從眼中傾瀉而出,他低頭,額角有裝飾悲傷的詩句,他用極緩極緩的嗓音,輕聲道:“心兒,別鬧了,不要再傷害自己。”短暫的沉默,秦雲英氣飛揚的眼角流出細密的憂傷,他問她:“心兒,你到底想要什麼?”

心兒?他沒有叫姑娘,沒有叫雲心。雲心的嘴角漾起淺淺的笑意,原來,他早已看懂那些劇情,那麼,他懂不懂她要的結果?

“心兒?你到底想要什麼?”他重複著,目光淩亂而疲憊,雲心蒼白地搖搖頭,“我什麼都不要,秦雲,我隻想留在你身邊。”意料之中的答案,卻是意料之外的坦白,秦雲低下頭,尷尬襲麵而來。他說:“心兒,我已有龍瑜,此誌便不渝。”“此誌不渝?”雲心微笑、輕念而後突然閉上眼睛,淡淡道:“你,不是,也對另一個女子說過同樣的話麼?”“你?”秦雲驚詫地立起,胸膛起伏,喘息粗糲。就像是被封鎖的琥珀被打開一個小口,就像一片死寂的心湖,被投下一顆尖銳的石子。那被平靜生活掩過的傷口,忽而觸目驚心,連同那些疼一起湧了上來。直到他那樣詫異的低下頭,看見她已淚流滿麵。

花無悔,淚傾城。

究竟是有多少的悲傷,繾綣一季,才足以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傾泄成巨浪,湮滅理智與繁榮。

他轉過身,溫柔不再如那種橫空出世的英勇,他說:“我答應你,但隻因為心疼。”

亦喜、亦悲。

過往早已難覓,記憶果真散淨。

(六)

月徘徊,舞淩亂。

等待的日子,總是很漫長,一種思緒,一種情調,斜織著翻舞往回的琴音,紆回為再難訂正的悲哀。他說:“這一役勝返後,便娶她為妾。僅僅是妾,卻也足夠充盈一個女子卑微的滿足。不知為什麼,整晚做著冗長的夢,就像是乘著船,在記憶的河流上漂流。那些不曾忘記的東西,忽然間變得刻骨銘心,而,那些原本已然忘卻的過往,又被重新翻撥出來,刷上濃重的油彩,如同小刺般,一點點刺入柔軟的心髒,隻要生命還在跳動,疼痛便一直綿長,便最終鐫刻成為生命的伴隨。

此夜,厭倦了那樣清晰的上傷害,雲心第一次,那麼怕熟悉的夢境。或者是思念,抑或是一種愈來愈澎湃的盼望,無眠。於香樓,於水榭,調琴、起舞,琴音劃過樓台,驚起一圈月暈,身影倒在水麵上,舞碎那輪月盤。

三年前的今天,她就是這樣,在月下,為他旋舞的吧?

“你的舞,果真不如你的劍法。”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雲心腦海裏飛速地越過恐懼與不安,絲帕從手上飄向最深沉的夜色。轉身,一個黑衣人及詭異卻極從容地嵌入月色裏,“你忘記你的使命了麼?雲心。”他目光灼灼,陰冷的視線直逼雲心此時的畏葸。黑衣人冷笑,轉身,留給她刀鋒般冷峻的背影,他說:“你隻有三天時間。”語罷,不待她反應,便鬼魅般消退在夜色裏。

頹然,雲心無措地坐在亭中,悲哀傾瀉而出。三天,是太倉促的字眼,不論自己怎樣選擇,都無法使他和她全身而退。

流雲,輕掩月華。

“你果然不是簡單的來路。”短暫的沉寂後,龍瑜從夜色中款款走出,雲心轉過頭,回望她,苦笑,她會不會也知道,簡單是一種幸福,平淡是一種幸福,與自己愛的人極平淡、極恬靜地生活更是一種幸福。這種幸福,她擁有,卻不知滿足;這幸福,雲心沒有,卻是求之不得。雲心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子憔悴了很多,垂手碰觸到腰間扭曲的傷疤一陣心冷,龍瑜卻低頭微微地笑:“我知道,你有故事,並且,很冗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