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聲的老二其實很會幹事,就比如說他和老六廖海濤那次在寢室裏發生的矛盾衝突,雖然我不是當事人,但現場之火爆猛烈仍然超出我的想象。很難想象少言寡語的老二會和溫和軟弱的老六揮拳相向。當時的情景是小小的寢室象一個火藥桶,老二陳唯一手裏緊緊攥著一個大茶缸,白多黑少的眼球閃爍著狼一般攝人的光芒。這小子臉色鐵青,長長的頭發從前額斜垂下來,發梢遮住了左眼,活脫脫日本電視劇《姿三四郎》裏麵的桂原原之柱。老六廖海濤縮在牆角,目光散亂麵白如紙,雙手抱膝一言不發,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憐相。幾分鍾前他和老二剛剛發生一次激烈的戰爭,當時的場景是老二抄起一根平時藏在床下備用的木棍繞著床角追打他,老六則舉起臉盆抵擋,叮咚咚如擂戰鼓的雄壯音響衝出寢室房門在整個宿舍樓道裏橫衝直撞,空氣裏彌漫著雄性腎上腺激素的氣息,充滿刺激、血腥的意味。老二原來是如此的孔武好鬥!
老二不是盞省油的燈。後來聽說了,老二的兩個哥哥都是當地響當當的人物,偷摸騙搶什麼都來,唯有這小弟相對安分,從來不在社會上“逗貓惹狗”,用他兩個哥哥的話來說,老實蛋一個。其實這老二最有思想,他根本看不起哥哥的行徑,引用他在午夜龍門陣上拋出的觀點,他們那算個球,我要活出個人樣來給人家瞧瞧!老二學習上非常刻苦用功,用做夢都在學習來形容他絲毫不過分,高三參加高考據說是上了線的沒有走成。老二的成績,數理化相當不錯,文科略差,所以當你看見他翻著白多黑少的眼球若有所思的時候千萬不要瞎想,那多半是他小子琢磨外語呢。不過近朱者赤,在外人看來,他這次出人意料的好勇鬥狠,多少跟他兩個哥哥的影響脫不了幹係,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
但事實上,這次打架主要還是老六引起的。老六廖海濤,四川瀘州人,善良忠厚,人緣還算可以,在高四文科班就讀,愛好文學,喜歡唐詩宋詞,沒事的時候還能吟出一兩句酸的掉牙的古體詩來。這老弟有一個缺點,說話不知道輕重,喜歡開一些不是玩笑的玩笑。其時老二正躺在床上翻著白眼想心事,這老六走過來先是調侃老二是不是在想隔壁理補(2)班那個大乳房的女生了然後又嘿嘿打趣說我看你就是一頭色狼一頭白眼狼,老二正把眉頭擰成川字想問題呐,心裏正煩呐,一聽這話這無名火騰就上來了,他就這眼睛不太好使,上課的時候還要戴眼鏡,俗話說癩子最怕人揭頭上的瘡疤,老二又是個不太善於開玩笑的主,聞聽此言焉能不氣!邪火攻心的老二,此時張牙舞爪的真象一頭白眼狼,他先是當胸給了老六一拳,老六還笑著要分辨的當兒,老二翻身掀開床板,抽出了藏匿備用的木棍,劈頭蓋臉地衝著老六一通亂打,瞬間被打的暈頭轉向的老六嗷嗷地叫著直閃到門口才抓到防身的臉盆來抵擋,一場精彩的攻防演習就此上演。
精彩的打鬥引來了看客,也引來了老六的救兵。一精幹少年撥開人叢大步流星闖進房門,他一身紅色裝束,板寸頭精神抖擻根根直立,劍眉倒豎,虎目圓睜,一迭聲地叫哪個敢打海濤!老二手裏的兵器早被勸架者卸下,一看來者不善遂順手抓住平時打飯用的大茶缸緊緊捏在手裏,老二的隨機應變象極了身經百戰的老兵。救兵是廖海濤的老鄉,這小子練過武,我在沱江河邊溜達的時候看到過他玩雙腳點地後空翻什麼的,身手甚是了得,老二再狠恐怕也不是這小子的對手。正為老二捏把汗,門外又闖進一條大漢,此人身高馬大,黝黑健壯,正是本寢室室長——老大劉金剛。
是老大的出現化解了一觸即發的戰鬥。老大以一種平和深沉的姿態卡在了老二和老六的救兵之間,他簡單地說了一句:“好大回事嗎,都高四了,還玩啥子火氣喲”,老二和老二對麵的“武士”立即象放了氣的熱氣球不可挽回地蔫了下去,老二鬆開了捏茶缸的手,歎息一聲,癱軟在床上。對麵的“武士”握緊的拳頭也鬆弛了下來,“武士”向老六看了兩眼,見他沒什麼大事,於是頭一低,轉身走了。
老二應該感謝劉金剛,他的出現避免了老二被狂扁,雖然事後老大臭罵他“欺軟怕硬連老六都要欺負”。老六也應該感謝劉金剛,是他給他上了人生生動的一課。直到現在我仍然驚歎於老大的成熟和老到,他如此豐富圓熟的社會經驗從何而來?他什麼時候對女人有如此深刻的認知理解?他看似忠厚實則精明,他外表魯莽其實心細,他說話做事靈活機智隨機應變,麵對千軍萬馬獨木橋的生存環境雖悲觀自憐但並不灰心失望更不曾放棄奮鬥,他的心理年齡即使在現在看來也是非常獨立成熟了,要知道那時候他僅僅隻有20歲!嗬嗬,20歲時的劉金剛,1992年時的劉金剛,高四非常時期時的劉金剛,其實最象真正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