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作為領導,還是作為心理醫生,都要有很好的口才。楊真的一番話林朝中聽了後直翻白眼。看那樣子幾乎要衝動地站起來,但最後卻死死地按住桌案。
“那好吧,你們那些破爛證據是從什麼地方,用什麼見不得人的方式搞到的?”
風兒一聽這話,一頭短發仿佛立得更直了。如果不是在這個場合下,她肯定要用刻薄的語言把對方噎個半死才算。不過這次楊真把她帶來,是要她隨時作技術見證。沒有楊真的要求,她不能隨便發話。
“我們的調查符合司法程序。並且按照程序,我們的調查結果不會隨意透露出去,隻能作為司法部門的內部資料。這一點請你們放心。但是——”楊真頓了一下,又說:“如果一定要通過公開的司法程序才能解決問題的話,這些資料當然也不得不公開了。”
“林先生,楊主任是好意,請不要發脾氣。”高玉文向林朝中擺了擺手,接著對楊真說:
“嗯,是這樣。您也知道網絡企業的運作方式。一個網站沒有充分理由,不要說暫停,就是十幾分鍾的服務中斷,都會帶來嚴重影響。許多人把網絡世界當成空氣一樣必不可少,他們怎麼能忍受這樣的中斷呢?”說到這裏,高玉文又聳了聳肩。
“高先生,可能有些人把網絡當成了空氣那樣重要,但不等於就是把阿輝網站當成空氣那樣重要。阿輝網站隻是個提供生活谘詢的網站,與從事在線交易或者提供科學資訊的網站不可相提並論。”楊真反駁道。
林朝中忽然站起來,向門外走去。把一句硬邦邦的話甩給屋裏的人。
“無聊的談話!”
劉文祥和風兒的臉氣得通紅。楊真表現得依舊極有修養,她指著林朝中的背影對高玉文說:
“高先生,上次我曾經提醒過您,你們這樣的企業如果任由技術骨幹說了算的話,將來會有麻煩的。他們極有可能利用您不通曉技術的弱點,掩飾自己犯下的錯誤。而最後受損失的是企業,包括您這樣的企業負責人在內。這一點您應該理解。”
“唔……”高玉文顯得有些猶豫,但轉眼間還是定了定神,分毫不讓地說:“林先生的性格是有些問題,但他的職業素養是一流的。他不能忍受人們對他的成果的指責,這也算是天才的弱點吧。”
“靠虛張聲勢掩飾自己錯誤的人,隻能叫蠢才!”雖然沒有楊真的命令,劉文祥還是止不住插了句話。楊真向他擺了擺手,說:
“好吧,不談林朝中的問題。HAI公司是由您來負責的,如果最終證明它的運行出了很嚴重的問題,您肯定也要承擔相應的負責。不客氣地講,這是我最後一次以請求合作的方式來處理這件案子。如果仍然沒有結果,我將呈報有關部門進行處理,到那時,你們要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動地關閉阿輝網站,損失肯定會更大。”
高玉文仿佛在和楊真比賽著涵養,依舊很有風度地回答道:
“本公司有很好的規章製度,責任和權力的安排也很均衡。這一點您可以放心。至於您提供的那些調查結果,我們的技術人員已經突擊作了研究,我們的結論是,那些網民的心理素質有問題,要知道,人群中有百分之幾的心理變態者和易成癮者,這在高度緊張的現代社會並不新鮮。中國是這樣,我們美國也是這樣。我們不可能單獨為他們設計一種應用程序。”
楊真正在思考著措辭,一旁風兒忽然竄了起來,像是要抓住高玉文,當然,最終隻是在辦公桌後麵探過上半身,橫眉立目地瞪著他。
“你們左一個沒有責任,右一個沒有證據,可是有人死了,孤兒寡母留下一群。有人受了傷害,連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你們就算是講講良心吧,停一停你們的所謂業務有什麼不行!”
高玉文真是個中國通,竟然能聽懂包含在風兒那帶著地方口音的中文裏包含著的激烈情感,一時滯住了。楊真也愣住了,在她的心目中,這不是風兒能講出的話,但風兒確實講出來了。
入夜,楊真駕駛警車在高速公路上向武漢方向飛奔。按照她與高玉文最後達成的協議,她把劉文祥留在HAI公司,與HAI公司的技術人員一同檢查阿輝網站的運行過程。HAI公司的技術部門必須按照劉文祥的要求開放任何內容。考慮到突然關閉阿輝網站會在數百萬已經非常依賴阿輝的網民中產生嚴重反應,楊真同意高玉文在關閉其自主生成功能後繼續運行。這樣,阿輝仍然能夠憑以往積累下的資料給網民們提供生活谘詢,隻是從“活”的變成了“死”的。短時間內網民們不會察覺。高玉文也擔心硬扛下去,中國警方會命令封存阿輝收集的全部用戶資料進行調查,那樣他們這筆巨大的投資就真得全泡了湯。
一路上,楊真一邊開車,一邊開著手機,聽取各部門的彙報。風兒坐在她身邊,疲憊地打著盹。
不遠處的天際上已經能夠看到武漢的燈火,在高速公路小錦莊出口處,那個打著燈光的標誌性廣告牌已經隱約可見。廣告牌上書寫著世界最大的班圖語門戶網站——“阿非利加站”的口號:“非洲很遠,我們很近”。當然,這句廣告語是給非洲以外地區網民看的。
突然,車廂裏移動通訊裝置上的指示燈突然熄了,手機裏開始出現雜音,偵查局那邊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這是警方的專用信道,以前還從來沒出過這種問題。一股不祥的預感出現在楊真心頭。她關掉手機,關上車內的燈,隻留下車載電腦自備的熒光電子地圖,然後緊把方向盤,警惕地望著外麵。這是一條繁忙的交通要道。雖然已近深夜,公路上仍然車流不斷……
忽然,左側的公路上,迎麵駛來的一輛小轎車衝過隔離帶,開大車燈,向警車直撞過來。楊真早有預感,飛快地撥轉方向盤,躲開了這一撞。小轎車從警車旁擦肩而過,衝破後麵的高速路護欄。楊真從反光鏡中看到了一團火焰在後麵升起,心裏不禁一陣禁縮:這些阿輝的化身如此徹底地失去自我,以至於連最基本的自我保護意識都不存在了。
迷迷糊糊的風兒被驚醒了,忙問楊真出了什麼事。楊真沒時間回答,煞住車,想把車倒回去,看一看現場情況。正在這時,後視鏡裏,一輛尾隨的卡車又從後麵衝上來,龐大的車頭像獅子的腦袋,兩車相隔已經不到百米。楊真一踩油門,重新加速,向前開去。由於加速不及,那輛卡車的車頭還是掃到了警車尾部的保險杠上,擦出一長溜火花,在夜空中像一束火的噴泉。
警車拐向一旁,擺脫卡車的推撞。卡車又從一邊追了上來,楊真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似的東西,那是最新配備的防暴激光槍,屬於非殺傷性武器。卡車巨大的車體從左側橫壓過來,想把警車擠在金屬隔離帶上。楊真大喊一聲:“風兒,低頭!”
坐在楊真旁邊的風兒把身體蜷縮起來,讓開空間。楊真舉起手,暗紅色的激光束從敞開的車窗裏射出去,掃向卡車駕駛室裏的司機。從側影上看,那的確又是一個阿輝。楊真從來沒有想到,世界上會有那麼多人的外貌與阿輝相似。看來阿輝是個缺乏個性的設計。那個“阿輝”看到激光束,猛地拐動方向盤,激光束在車箱上劃過。
“楊姐,我來開車,您去解決他。”風兒直起身,她已經明白了眼下的處境。
“你行嗎?”
“這車多簡單。”
楊真心想風兒說得不錯,這輛車功能雖然複雜,但開起來確實簡單,於是把方向盤交給風兒,一縮身從風兒的後麵鑽到車廂右側。風兒第一次見識楊真的身手。自己雖然年輕,還是笨拙地擠到左麵才握住方向盤。楊真在狹小的車廂卻一點不失靈活。隻見她推開右側車門,探身車外,一手死死扣住安全帶。另一隻手舉起防暴激光槍。激光槍上有幾個能量檔,一檔暫時致肓,二檔輕微灼傷,三檔皮下穿孔……楊真一直開到了最高檔,瞄準追來的卡車,明亮的激光束直劃向左前輪,準確地割開了一個口子。夜很黑,楊真看不到那隻輪胎的情況,但她能看到那輛卡車向外一歪,滑下了高速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