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道:“他怎麼會這樣?”

司馬求不錯道:“要是我們的媽還在的話,我相信,你絕對不會這樣對待她,是不是?”

他道:“當然!”

司馬求不錯道:“所以,我對嶽母好一點,是對的;對她不好,才是錯的。現在,我來告訴你咬我的第四種虱子。有一天,一個律師突然來找我。”

他驚道:“律師?他找你做什麼?”

司馬求不錯道:“律師對我說,先私了,如果私了不了,就上法庭打官司。”

他道:“你惹著了什麼人?”

司馬求不錯道:“因為,我與前妻離婚後,已經有四年沒有給大兒子撫養費了。人家是來追這筆錢的。”

大哥生氣地道:“怕什麼,追也不給,他們沒有一點道理。”

司馬求不錯道:“是,我完全可能跟你的想法一樣,與律師扯皮。你認為的道理,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比如,我們的離婚,完全是前妻的錯。是她婚後十年,與初戀情人先搞在一起,才離的婚。家裏的錢與物她全拿了去,我離婚後是一個一文沒有的窮光蛋。兒子一生下來就跟她姓,而不是跟我姓。那麼,那個兒子還是我的兒子嗎?不,根本就是一個野種。既然是野種,就一分不給。”

大哥道:“就是不給,走遍天下,她也沒道理。”

司馬求不錯道:“關鍵是這個大兒子是她與其他的男人生的,還是與我生的。這個兒子是我與她結婚後兩年生的,而且是在我與她研究可以要了後她才懷上的,所以這個兒子不可能是她與其他男人生的。而且,這個兒子與我的臉相一樣,鼻子上一樣有幾顆蚊子屎,與我一樣好吃,與我一樣好美色。所以,他不是野種,是我的純粹家種。是家種,就要給撫養費。”

大哥在那氣哼哼地,道:“豬!”

司馬求不錯道:“你把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撫養稱為豬?那麼,天下那麼多撫養著不是自己孩子的父親,又是什麼呢?而且我不給兒子撫養費,我會丟盡臉麵。”

他道:“你會丟什麼臉麵?”

司馬求不錯道:“那麼,我不給,當然也有道理,也可以扯皮。這時,前妻隻需要花一封信的錢,就可能讓我再無臉麵活在世上。她可以給縣委書記寫封信,就問問縣委書記,一個縣委黨史研究室主任,還是一個他媽的什麼著名作家,到底是不是可以不給他兒子撫養費。”

大哥道:“這有什麼?”

司馬求不錯道:“我親愛的大哥,對你是沒什麼,對我,就有什麼了。我曆來對縣級領導都不屑一顧,我認為我在他們麵前是高貴的精神貴族,是人間最珍稀的麒麟,我經常對他們說全國有幾十萬個處級領導幹部,但是像我這樣優秀的幽默作家未必有三個五個;如果他們都知道了我連給兒子的幾年撫養費都賴皮不給,那麼,我就成了一條一錢不值的癩皮狗了。”

大哥道:“你隻有對律師說同意給了?”

司馬求不錯道:“還有其他什麼辦法?我與律師立了個付款計劃,真是羞死人了!”

大哥歎了一口氣。

司馬求不錯道:“第五種咬我的虱子是什麼呢?就是我的親哥哥和親弟弟了。”

大哥非常不自在的樣子。

司馬求不錯道:“你和弟弟,對我是有大恩的,沒有你們,就沒有我的今天。我停學三年再去複習初中的時候,正讀小學四年級的弟弟綴學了。因為你本就有肺病,根本不可能供兩上弟弟讀書。而且,你能準我去讀書,說明你是一個最好的大哥。如果你自私一點,你得著肺病怎麼可能再讓我去讀書?應該兩個弟弟全不讀書了,來養你才對。如果這樣,我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了。我很聰明,我估計我也不會呆在農村,現在可能是一個在農村四處包房子修的包工頭。”

大哥笑笑。

司馬求不錯道:“我高中最後一年複習時準備高考的時候,你讓年幼的弟弟背著米和紅苕,走了三十裏地,到學校來送給我。弟弟根本找不到學校,他竟然去問大街上一個天天露著下身亂走的長毛大漢,那是個瘋子。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學校,最後找到我的。他找到我時已經天黑,不知道他是怎麼走回去的。想起這些,我現在都想哭。”

大哥無聲。

司馬求不錯道:“我考上中專後,全校隻考上了三個中專生,我還是考得最好的一個,你把我送到五百裏外的省城火車站。我知道你身上也沒有一分錢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回去的。在中專校裏,我寫了一篇作文,想你在省城的火車站裏,怎麼能夠走回五百裏外的家去,當老師在上麵高聲朗讀我這篇作文時,感動了所有的人,幾個女生,都流出了眼淚。”

大哥的眼圈有些紅。

司馬求不錯道:“所以我參加工作後,每個月都是每一半的工資騎車送回來,你和弟弟一人一半。不管你們怎麼用,我要給你們這麼多。你肯定不知道,我因此創造了一個奇跡。”

他道:“什麼奇跡?”

司馬求不錯道:“我和前妻要結婚的時候,她問我,參加工作四五年了,存有多少錢?我道,200元。天,天下哪個男人敢說,他要結婚的時候,要買家具的時候,他隻存有三個月的工資?她說,也行,拿出來。因為前嶽父知道我窮,決定一切為我大包大辦了。於是,我第二天悄悄跑到最好的朋友那借了200元給她。現在你知道我創造了什麼奇跡吧?身為一個男子漢,沒有一分錢竟然結了婚,我真他媽有出息,也真他媽不要臉!”

大哥在那裏直搖頭。

司馬求不錯道:“婚後,我的工資被管起來了,但還是想法給你們拿錢,沒想到,我非常不容易地給你們拿錢,竟然讓你罵起我來了。”

大哥道:“我罵你什麼?我可沒罵你。”

司馬求不錯道:“我的一個好朋友,他在當教師,有一天,他來批評我,說我忘恩負義。我吃驚地問他為什麼說這話?他道,前不久,他上你家來玩過,因為他過去隨我經常到你家來玩,他說,在吃飯的時候,你說我已經成了忘恩負義的人,已經有半年沒給你拿一分錢了。”

大哥臉一下紅起來。

司馬求不錯道:“你罵得對。你想,一個長期在結紅果子的樹,卻突然對你不結果了,罵幾句也是對的。但是我想,天下那麼多從農村到城市中來生活的讀書人,他們在新成立的家庭、老婆、孩子麵前,不當忘恩負義的人行麼?”

大哥點點頭,他可能明白了些什麼。

司馬求不錯道:“但是我還是在努力幫助你們。我記得那年我出版了三本書後,給前嶽父花4000元買了家裏的高檔電器,給你也送了1000元,我自己留了100元。1000元那時是很大的一筆錢了,有個人靠100元在菜市場賣魚,最後發展到開著車往市裏送魚,你說,這1000元如果用來做生意,是多大一筆本錢。但是,你們並沒有做出任何成績來,更沒有富起來,1000元沒了。後來,你倆兄弟分家了,我記得你們把我給你們買的碗、盤子、一人分了一半。我記得我給你們買了一挑鐵皮桶。因為家裏用了多少年的一挑木桶,非常重,有近20斤吧,而且一直漏水,我在家挑水時,要在路邊抓一捧細黃土,沿桶邊溜下去,才能止住那漏的水,所以我參加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你們製了一挑新的鐵皮桶,輕,而且裝的水多。那桶呢,你們倆兄弟一人一個。不好挑,你真是個發明家嗬大哥,你就用個背簍,背著這一個鐵桶,天天背水吃。”

大哥的脖子都有些粗起來。

司馬求不錯道:“其實我與前妻離婚,的確有你們的因素在裏麵。我有時想著,前妻可以給她父母多少多少錢,卻不會給你們一分錢,我非常憤怒,認為她太不公平了,因為你們兄弟是對我最有恩的人,沒有你們就沒有我的今天。所以在離婚時,想著這些深不見底的裂縫,我隻想快快分開。我離婚後,你知道什麼最讓我傷心嗎?”

他道:“不知道。”

司馬求不錯道:“離婚的那一年春節,我回來看你們,我包中有230元錢,我給你和弟弟各100元,就是說我剩下了30元過年。我以為你們看見我成了一文不名的窮光蛋,你們不會要的。誰知道你們都伸手接了,而且弟弟一天就花光了這錢,第二天又跟你要錢。大家最小也是過四十歲的人了,難道永遠不習慣為別人想一想?你們真是敢要這錢!那天,我得出了個重要的結論。你們靠了我20多年,你們沒有富起來,我倒黴事卻很多。所以,不能再讓你們靠我了,那樣大家會窮到一堆的。對於貧窮的追殺,我們三人要學會各自迅速的逃跑。如果我背著你逃跑,甚至我的背上背著你和弟弟兩個人逃跑,怎麼跑嗬?!”

大哥頭偏在一邊,好像在思考。

司馬求不錯道:“好了,在你聽了這麼多咬我的虱子後,我們再來說,今天給要相親的弟弟多少錢。”

他道:“你今天打算給他多少錢?”

司馬求不錯道:“0元。”

大哥眉毛皺了起來。

司馬求不錯道:“我們都是父母的後代,你們都沒有自己的孩子,我一個人在為我們這個家族供著兩個孩子。我幫助了你們20多年,你們現在可否幫助一下我?行不行?”

他道:“如何幫助?”

司馬求不錯道:“你們倆兄弟,每人每年給我一百斤大米,五斤菜油,行不行?”

他不吱聲。

司馬求不錯道:“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你來要錢,不但沒要著,反給你攤派了這麼重的任務,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真的是很需要這些東西。哈哈。”

大哥起身道:“既然是這樣,就不打擾你了,我走了。”

司馬求不錯道:“我送送你。”

於是,司馬求不錯起大哥一起走下樓,又一起走到了街上。他再三對大哥說著請弟弟原諒的話。走到中國銀行櫃員機麵前,司馬求不錯停了下來,對大哥道:“等一等。”

司馬求不錯從裏麵取出300元,交給大哥道:“我反複想了想,跟你們要的米與油,就不要了。錢,今天還是給你們300元,是信用透支,就是跟銀行貸的短期款。100元給你,200元給他相親。我可不願意在老家的鬆林裏,有一個光棍坐在裏麵惡狠狠地罵,他沒有老婆,不能再打一口井,全是由城裏一個忘恩負義的黑心哥哥一手造成。”

大哥手軟了一下,想不接,最後還是接了,走了!

送走大哥,司馬求不錯坐在辦公室,很有些心酸。他活了四十多年,他感覺到人生最大的一個難題,就是總也揮不去的貧窮的折磨。他指揮自己的士兵左衝右突,想衝出貧窮的監獄,自己的士兵屍體在四麵堆積如山,他這貧窮的總司令,還坐在債台高築的監獄中,屁股上插著許多箭,全身流血地指揮衝鋒。

他想把一篇在心裏想了許久的文章寫出來,但這文章卻不是寫貧窮的。他看著嶽母那艱難地在鬼門關喘氣的樣子,一直想寫篇與死亡有關的幽默文章。今天好像有感覺,他一定要把這文章寫出來。不說日著一文,有感覺,一定要見縫插針地把她寫出來。於是,他一口氣寫出了這篇關於死亡的幽默小品。

笑對死亡(幽默小品)

恐懼

許多人在稍懂事的時候,知道自己終會死亡,於是內心生出恐懼。可是,麵對這種恐懼,自己又沒有任何辦法。

記得小的時候,大哥從修路的工地上提回來一個寶貝,就是一個完好的死人頭骨,我記得它的兩排牙齒特別潔白完好。大哥提回來做什麼?他有肺結核病,沒斷根。不知道他聽誰的高見,說是喝一點這死人頭骨燒成的灰,病就會斷根。而他試了幾次,終於不敢在這死人頭骨上砸一塊骨頭下來燒成灰喝。

於是,他把這頭骨掛在院外的一根小柏樹上。而那地方,是院子的惟一通道。大人們還好些,可憐我們這些小孩子,無一不是在內心恐懼地吆喝著,一次次閃電般跑來跑去,生怕它飛下來咬們的屁股。

大半年後,我終於下狠心要把這頭骨取下來去埋了。我用竹杆將它攛了下來,然後提著走向後山埋。媽呀,我那時才知道一個死人頭骨有多重,一個死人頭骨絕對不低於1700斤!

人恐懼死亡,會恐懼自己死後的待遇。自己那冰冷的身體,會進入化屍爐。爐的溫度也許有上千度高,我們如何受得了?我們的一身會全部旋轉著燃燒著火焰。我們美麗的麵容,也生出旋轉的火焰嗎?我們修長的身材,也會燃燒著火焰嗎?我們可愛的十指,也會燃燒著火焰嗎?我們的一身會燃燒出油脂嗎?最後,我們就化成了一把灰,濃縮在一個壇子裏。

我們在心裏很抗拒火葬。我們喜歡土葬。土葬也不好,這世界人這麼多,哪裏有那麼多地盤?不見許多人花了大量的錢進行土葬,結果呢,大半年後,在人舉報後,政府會來人把你的幾根骨頭也刨出來再弄去火葬一次?況且土葬也許還沒有火葬好。土葬人會慢慢腐爛,誰喜歡自己這美好的身體屍水長流,甚至肉上還會生滿吃腐肉的蟲?

天葬好。把人的肉切成塊、條、坨,讓鷹吃了,然後我們的靈魂就飛翔在高天上了。聽說我們的骨頭也會被搗碎了拌上佐料讓鷹吃盡。可是有一個問題讓我們的心靈得不到安寧,我們的腸子如何處理?是會反複洗盡了喂鷹,還是就那麼隨便地在地上挖個坑埋了?

也許還是水葬好。魚把我們吃幹淨,什麼都不會留下。但是,能將我們屍體的肉咬開來的魚,絕對不是草魚鯉魚這些善良的魚,我們喜歡被善良的魚吃掉。事實上能咬開我們身體的魚,除了鯊魚鱷魚,還能有什麼魚?我們的屍體麵對它們的牙齒,誰還能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