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些日子,馮大剛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十幾個保姆都被他罵走了,若大一個房子裏隻剩下他一個人,一個患了絕症將要死去的老頭。馮大剛抄起床頭的電話,近呼怒吼地質問職介所,新的保姆什麼時候能上崗,他已經有兩頓沒吃飯了!電話那頭一個溫柔的女聲告訴他,新保姆已經派來了,可能正在路上,讓他不要著急。
不要著急,誰不到這個時候誰也不會著急!馮大剛狠狠地想。死神離他越來越近,可他的身邊卻一個親人都沒有。在這個眼花繚亂的大上海,他孤身奮鬥了四十年,他的事業曾經如日中天,他的身前身後曾經有數不清的笑臉,可是現在,那些人全都無影無蹤了。馮大剛知道,他已經是一縷殘陽,沒有多大亮兒了,和他非親非故的人不會再理他了。
門鈴響了,馮大剛通過床頭的監視器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站在門外,他按下自動門開關,讓那女孩進來。女孩來到他床前,他把手一擺:“你是新來的保姆吧,快去做飯吧,我想吃野菜粥。”女孩愣愣地看著我:“馮總,我不是保姆,我是親情網廣告部的,我叫小蘭,幾天前您定製了一則網絡廣告,我來給您送清樣。”馮大剛點了點頭,是有這麼回事,讓小蘭把廣告清樣拿給他看。
尋親啟事
本人家資千萬,雖一生未娶,但也吃喝嫖賭五毒俱全,如今生命垂危,很想與骨肉團聚,並把千萬遺產交給親生骨肉。茫茫雞群裏,雲雲雞蛋中,必然有屬於我的那個蛋,如果你是那個蛋,請拿著我留給你媽媽的信物來與我團聚,以盡父子(女)之情。聯係方式:親情網轉。
看完那則廣告,馮大剛氣得差點咽了氣,這上麵寫的都是什麼呀?簡直不叫人話!馮大剛瞪著眼睛把小蘭數落一頓,說得小蘭挺委屈,說馮大剛當初在電話裏就是這麼說的。馮大剛讓小蘭回去改,要改得像人說的話,然後先交了三天的廣告費。馮大剛說,他有今天沒明天,如果三天之後他還活著,廣告費繼續交。
小蘭走了以後,馮大剛閉上眼睛靠在了床上。他多想有個兒子或女兒在身邊陪他,陪他走完人生這最後一段路呀。可是他沒有,他隻能把希望寄托給網上尋親。“要知道一個人將要死去的時候是這麼孤獨和寂寞,我當年就不拋下小花來上海了。”馮大剛想著,流下了混濁的眼淚。
1962年,正是“三年自然災害”最叫勁的一年,為了不挨餓,20歲的馮大剛參軍入伍,在西北某部當了一名工程兵。臨走那天,他拉著未婚妻劉小花的手,說:“小花,三年以後我就回來,我爸和我媽就麻煩你照顧了。”小花流著眼淚說:“大剛哥,你放心吧,你爸媽就是我爸媽,你走後我就搬到你家住,好好照顧他們二老。”馮大剛含著眼淚點點頭:“謝謝你了。”
馮大剛走了,一走就是三年。可當他背著行李卷複員回家的時候,卻隻見麵容憔悴的小花,不見他的爸媽。馮大剛扔下行李卷衝到小花跟前:“小花,我爸媽呢?”小花流著眼淚跪在馮大剛麵前:“大剛哥,我對不起你,爸媽他們……餓死了……”馮大剛頓時覺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兩晃,死死地抓住小花:“你說你替我好好照顧爸媽,你,你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我爸媽餓死?你怎麼沒給餓死?!”小花抱著馮大剛:“大剛哥,你聽我說……”馮大剛一腳把小花踹倒在地:“我還聽你說什麼?你心眼太壞了,我不要你這樣的老婆!”馮大剛抹著眼淚從背包裏拿出500塊錢扔給小花,背起背包就走,連頭也不回。
馮大剛來到了上海。這是他複員時向組織提出的唯一請求,組織上答應了他的請求,並和地方武裝部取得聯係,將他分配到一家建築公司。馮大剛從搬磚頭幹起,一點點做到了建築公司經理的位置。上海房地產業剛剛興起的時候,馮大剛便辭職下海了。十幾年的工夫,馮大剛的公司就成了上海房地產界小有名氣的公司,固定資產上億元。馮大剛雖然有錢,可他卻一點都不快樂。多少個女孩追求他,有的甚至以死相逼要嫁給他,他都沒有答應。他心裏清楚得很,這些女孩全都是衝他的錢,他一概不要,寧肯在寂寞的時候到燈紅酒綠的地方去尋花問柳。正因如此,馮大剛直至年愈花甲還是孤身一人。現在,馮大剛時日不多了,他才體會到親人的可貴,於是他想通過網上尋親找到自己的骨肉,在他臨死前和他說說話。
一陣輕柔的門鈴聲把馮大剛的思緒拉了回來,他通過床邊的監視器一看,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