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現在就想搞清楚一個問題,我為什麼在床上?誰脫了我的衣服?這兩個臨演哪來的?
站在門口那大媽,身穿褙子,手執藤條,大熱的天臉上卻好似結了一層嚴霜。
還有個妝化得極精巧的大叔站在床前,身上那是單衫吧?吹胡子瞪眼,吃人一般。
就這兩位的妝扮和表情,不是七十塊錢一天那種,應該是特約演員。
“李牛頭啊李牛頭,說了多少次,命裏忌水,命裏忌水……你連個狗刨都不會,怎就下到河裏?要不是鄉鄰們救得及時,此番小命休矣!你死了倒是給鄉裏除一大害,可叫我跟你娘後半生靠誰去!嗯?你個孽子!你個畜生!你個鱉蛋……”
謔,這麼長段台詞?沒錯,大特!一場少說五百塊起跳,跟角色演員一樣吃帶雞腿的盒飯,比我這曆史顧問待遇都好。
不過,這誰啊?怎麼沒見過?哦,是我爹……等會兒,罵人是不是?這怎麼會是我爹?我爹雙眼皮兒!我也不叫李昂!
大叔還在繼續罵,床上的李昂突然毫無預兆地猛抽自己一嘴巴,那“啪”一聲又脆又響,嚇得他一激靈。
看李昂臉上立時現出幾道指印,大叔語氣和緩了些:“知道錯了?知錯就要改!爹娘管不了你一輩子!打小追雞攆狗,上房揭瓦,扯牛尾巴,拔驢橛子……你說你長這麼大幹過一件正經事沒有?嗯?”
那門口的大媽這時狠狠一跺腳:“老措大加小混蛋,一對棒槌!”說罷,扭頭就走。
大叔見狀趕緊跟上,臨到門口時掀起簾子時回過頭來挑了挑眉,又指了指鼻子,低聲道:“鼻血。”
他兩個估計領盒飯去了,床上的李昂顧不得正流血的鼻孔和火辣辣的臉,茫然地打量著房間裏的家什陳設,喃喃道出一句:“不是吧……”
就是,穿越了。
大宋靖康元年,淮西壽春府,這裏喚作小溪村,就在府城南郊將軍嶺下。這具身軀原來的主人叫李昂,小字牛頭,方才拿藤條的是他娘,孟氏,噴了好一陣的是他爹,姓李名柏,字木白,小字無常。
兩口子就這一個兒子,也萬幸隻有一個,要再多一個,取個乳名叫馬麵,那就無常、孟婆、牛頭、馬麵,一家子牛鬼蛇神全齊了。
正努力融合記憶時,忽聽外頭傳來爭吵之聲,仔細聽一陣,又不是老兩口子拌嘴。心頭狐疑,遂下了床,蹬了鞋,見房中桌上有一朵尚未枯萎的月月紅,拿起來別在頭上,抹了鼻血,便掀簾推門出了屋去。
院裏站著一個水缸般的漢子,一見他出來便咋呼道:“你看看!路也走得,花也戴得,這右邊麵色也紅潤得緊!哇,大補過了頭,流鼻血了都!哪有什麼病痛?你少說廢話!二丁抽一,他要不去,那你就去!”語至此處,咧嘴一笑“我倒要看看,五過解試,四赴省試的李大官人搬磚是個甚麼模樣!”
李昂聽得似懂非懂,眼珠子亂轉還想找鏡頭在哪。
李柏已氣得渾身發抖,嘴都哆嗦了:“你,你,你這是挾私報複!我兒年未弱冠……”
“他滿了十九吧?那就是奔著二十去了,誰管你過沒過生辰?”那肥胖的漢子整理著身上的深灰單衫,又拍了拍頂上的頭巾,一副我吃定你的模樣。
李柏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身後的渾家惟恐他氣出個好歹,正要開罵,卻見丈夫顫抖著抬起手來,指著對方切齒道:“姓孫的,你莫以為作個保正誰都怕你。我這幾十年書也不是白讀的……”
孫保正不等他說完,又一頓搶白:“嘿嘿,難道我就沒讀過書?你但凡撈著個進士出身,我見你一次跪你一次,可你有麼?憑你去了幾趟東京,不中進士,還是措大!記住了,初十進城開工,要敢逾期不至,或是偷奸逃役,範知縣可下了告示,嚴懲不怠!”
聽他抬出範知縣來,李柏嘴角一陣抽搐。
孟氏再也忍不住,手一指,腰一叉,尖聲喝道:“孫癩子!你本是豬狗一般的人,仗著你老丈人在縣裏勾當,謀著個勞什子保正,便橫行鄉裏,跋扈不法!今日既撕破臉皮,老娘不怕告訴你,我家官人早寫好了訴狀,要去官府告你個魚肉百姓,為禍桑梓!”
婦人家罵街天生有優勢,聲音又尖又亮,語速又急又快,連搶白都尋不著空檔。
孫保正一聽要告,心頭也是一沉,但隨即撇撇嘴,不屑道:“告!盡管去告!看看範知縣搭不搭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