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周瑜,很多人都認為他是個小氣鬼,心胸狹窄,不能容人,結果被諸葛亮氣死。其實,這種看法是片麵的。清代大學者毛綸、毛宗崗父子在點評《三國演義》時,早就評價了周瑜的戰略眼光和氣度。針對人們說周瑜妒忌孔明,不能容納人才,毛氏父子評論說:“周瑜非忌孔明也,忌玄德也。孔明為玄德所有而忌之,使孔明為東吳所有,則不忌也。觀其使諸葛謹招之之意可見矣。非若龐涓之於孫臏,同事一君而必殺之而後快也。一則在異國而招之使入我國,一則在我國而驅之使入異國。試以龐涓較周瑜,則周瑜真愛孔明之至耳。”此等話語深刻地揭示了周瑜的內心世界,然而至今仍有許多人一味地指責周瑜氣量狹窄,因此,我覺得還有必要重新討論周瑜的氣度。
曆史上的周瑜本來就是“氣度恢廓”、“雅量高致”的人物,但是在三國戲曲、三國民間故事中演化成了心胸褊狹、嫉賢妒能的人物,以至於家喻戶曉,幾成定論。隨著《三國演義》走進千家萬戶,人們又用這種眼光來看待《三國演義》中的周瑜。這些看法大多數是人雲亦雲。但也有少數有意義的,有一定分析和說服力的。如於學彬著的《說三國、話人生》,在談到周瑜的氣度時,對他采取了全盤否定的態度,“心狹量窄肝氣盛,憂煩浮躁妒賢能”。說他“氣量如豆”,不乏過激之辭。但說到他“喜怒過急,浮躁好勝”時,卻是中肯之辭。他說周瑜的喜怒憂驚都來得急驟,程度又強。大喜過望之處就有十幾次之多,“驚”字也有十來次,憂的次數雖然不多,但卻憂得死去活來,“憂”得雞犬不寧。如第四十八回:“一陣風過,刮起旗角於周瑜臉上拂過。瑜猛然想起一事在心,大叫一聲,往後便倒,口吐鮮血。諸將急救起時,卻早不省人事。”不論服什麼藥,全然無效。“怒”和“大怒”的例子也很多。有時還“怒氣衝激,瘡口迸裂,昏絕於地”(第五十六回)。因此他說周瑜“心理素質極不穩定,情緒意誌總是被外界的成敗利鈍所左右,那麼必不能取勝”。這樣一些分析,還是不無道理的,但不能走向極端,我們不能忽略事情的另一方麵,這一方麵甚至是主要方麵。
首先,周瑜大度容人。他初為都督,老將程普因年齡、資曆、戰功等長於周瑜而不甘居於其下,托病不出,僅叫長子程谘代理自己。這無異於要給他一點臉色看看。周瑜卻不氣不惱、不整不壓,而是通過在軍務中表現出的卓越的領導才能,使得程普心悅誠服,“親詣行營謝罪”,後來一直忠心耿耿聽調於帳下,屢立戰功。列位看官,如果你是程普的頂頭上司,會不會給他穿小鞋、坐冷板凳,或者“正常”調動一下工作呢?你能不能化“敵”為友,以至長期與之友好合作呢?
其次,周瑜能舉賢薦能。他對孫權說:“自古‘得人者昌,失人者亡’。為今之計,須求高明遠見之人為輔。”毛宗崗父子說他:“始薦張昭於孫策,又薦魯肅於孫權,始終以薦人為主。”因此還讚譽他:“賢於管仲遠矣。”如今武大郎開店的嫉賢妒能之輩多矣!即或有愛才重才者,又有幾人能像周瑜那樣,明知道諸葛亮的才幹高於自己,仍然親自指使諸葛瑾勸說其“有王佐之才”的胞弟諸葛亮來同事東吳。像龐涓害孫臏那樣嫉賢妒能、毒辣陰險的人畢竟少見,能像周瑜這樣招納人才的將帥同樣也是不多的。我總認為,至今並不難看到水泊梁山中的寨主白衣秀士王倫之輩的影子,而像於禁妒忌龐德的例子如今也不鮮見!
第三,周瑜能任人不疑。從撥船借箭和做保人借荊州可見魯肅、孔明關係甚密,周瑜對魯肅的做法亦抱怨不迭,但對魯肅的為人卻始終信賴如故,臨死還推薦他接替己任。對諸葛瑾也始終信任不疑。假如換一個人在周瑜的位置上,會不會懷疑魯肅吃裏爬外,得了劉備、諸葛亮的好處呢?諸葛瑾又怎能避免猜疑和牽連呢?
第四,周瑜還能放下架子,不恥下問。周瑜在聽完魯肅草船借箭之事後,慨然歎曰:“孔明神機妙算,吾不如也!”並當麵對諸葛亮說:“先生神算,使人敬佩。”還請教孔明破敵之計。其實周瑜此時胸中已有破敵之策,結果兩人所見略同,共同確立了火燒曹軍的決策,周瑜的此番言行,可以說是虛懷若穀,英雄敬英雄。他絲毫不掩飾對孔明的崇敬欽佩之情,還當眾極力誇獎孔明。由於對孔明敬佩和對東吳大業的極度負責,所以他在已有破敵妙計的情況下,還能一再不恥下問,真正做到了能者為師,這也是很值得當今將帥效法的。假如當今的一些領導處在周瑜的處境,恐怕不會如此坦誠可愛的。他可能會說:小×啊,這次你幹得很漂亮嘛,沒有辜負我的期望。我早就看出了你是個人才,但是也要注意,不能驕傲。我們這裏人才很多,隻是沒有機會充分表現出來,像小張、小李等人就都很不錯。今天的某些將帥即使要問計,也不會像學生請教老師那樣誠懇,可能會像老師考學生式的提問等等,架子是萬萬不會放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