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季因著綿綿的細雨,顯得有點沉悶。宮初月穿著一身鵝黃色百褶如意月裙,斜倚在窗台上,頭發沒怎麼梳,隻用一根同色綢帶鬆垮垮地綁住。她低著頭,幾縷發絲從鬢角垂下來,蔥白細長的手指把玩著一支頂端雕刻出花瓣的木簪。簪子表麵光滑,可以看得出是常常被人拿在手上撫摸的結果。
“大小姐,夫人叫您去大廳,說是有貴客要見的。”宮初月的貼身丫鬟月鳴進來,看見自家小姐滿目哀愁的樣子,暗自歎了口氣,恭敬開口道。
宮初月聽見月鳴的呼喊,如夢初醒,徐徐綻開笑臉,問道:“你可知道是誰?”
現在宮家的當家主母是趙氏,宮初月是已故主母徐氏的女兒,雖是宮家的嫡女,可趙氏平常也是不大搭理她的,萬萬沒有主動叫她出去見客的道理。
“這……”月鳴思索了一會,回答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好像是景王府來人了。”
宮初月一下子驚得站了起來。司空家,會是司空默嗎?他去前線領軍作戰,回來了怎麼也沒有通知自己一下?當下宮初月便撩起裙擺往大廳跑。
“誒!我的好小姐!”月鳴急急忙忙拉住宮初月,“您就是再急,也不能就這麼出去啊。”宮初月順著月鳴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笑了笑,拍拍月鳴的手背,“還是你想得周到,若是在貴客麵前失了禮數,母親又該不高興了。”
月鳴匆匆幫她盤了一個垂雲髻,便攙著宮初月的胳膊往大廳走去。
還未進大廳,宮初月便隱隱聽見裏麵說話。
“小女自小任性慣了,以後若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請老王妃多多包涵。”趙氏的聲音裏滿滿都是笑意。
“趙夫人說笑了。我瞧著宮小姐,哪裏都是好的。”老王妃也是笑著回應。
宮初月腳步一頓,似是感覺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便私心裏以為趙氏談論的是自己的婚事,當下頰上浮起兩朵紅暈。
她抬腳走進大廳。趙氏看著自己這個娉娉婷婷的後來女兒,眼裏精光一閃,飽含深意的抬手向她示意,“月兒,這位是景王府的老王妃,今後可就是我們宮府的親家了。”
宮初月此時早已紅霞滿天,哪裏還分辨得出趙氏的話中有話?
她剛想開口,老王妃就笑著和趙氏說道:“我原以為宮家二小姐就是國色天香,天底下難得的美人了。沒想到趙夫人你還藏著這麼一個寶貝。”
聞言,宮初月和趙氏的臉色都不太對,隻是趙氏很快反應過來,換了臉色。“這是大女兒宮初月。”趙氏儀態優雅地向老王妃介紹,“月兒,還不快向王妃行禮?”
宮初月還在二妹要與景王府聯姻的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對趙氏的話置若罔聞,顫聲道:“傾落她可是與景王成親?”如此,老王妃心中了然,“王府可還有別的兒子?”誰不知道景王府隻有一個兒子,就是當今出征在外的景王,司空默。
“那他知道嗎?”宮初月不自覺地攥緊拳頭,全然不顧尖利的指甲已經劃傷手掌。
“這個……”王妃望了趙氏一眼,對宮初月微微生出些不滿,畢竟自己王妃的身份擺在那,豈容一個小輩在此咄咄逼問!
“宮大小姐,我們做出這個決定,默兒自然是知道的。難道我們還要向宮小姐你報備不成?”
趙氏看火候差不多了,才開口,佯裝怒意,“月兒!你這是什麼態度?還不快下去!”看著宮初月被月鳴扶著,踉踉蹌蹌離開後,才掩去眼中的笑意,安撫道:“王妃還請不要見怪,月兒的娘親去得早,我平時對她是縱容了些,但她絕不是個不知禮數的孩子。我猜想定是她對景王有意,才一時受了刺激。”
趙氏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技巧,明麵上是為宮初月開脫,實際上是說她沒娘教。原本芳華女子愛慕男子倒是沒錯的,隻是像這般毫不保留地搬上台麵,在旁人眼裏便是不知羞恥了。
老王妃想著宮傾落不僅人長得標致,又是宮家當家主母的女兒,到最後,宮府必定是支持宮傾落夫家的。自己的兒子最後要成大事,是少不得這個倚仗的……於是當下心中便有了計較,看著宮傾落的眼神也愈發和藹可親起來。
再說到宮初月,她踉踉蹌蹌地跑回自己的小院子。一進門就撲在軟榻上,頭狠狠地埋進枕頭裏,月鳴站在門口隱隱約約聽見嗚咽聲。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就算再愚鈍,也該猜出點什麼了。
她走上前去,心疼地扶起自家小姐。
宮初月是宮家不受重視的嫡小姐,平日裏趙氏為了樹立一個溫婉大氣的主母形象,不想因為苛待後來子女而被人詬病,所以在吃穿用度上未曾對她有所克扣,隻是那種不重視的態度,任哪一個下人都是可以看得出的。久而久之,除了月鳴,也沒有誰私心裏真的把她當大小姐看待。
這間小院子裏,伺候的下人是不多的,平日裏也都是月鳴與她相依為命,所以此刻月鳴見到這種情景,心裏越發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