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子手巧人樣俊。
《曲集》142
呲怪子笑來哼呼響,
南川裏上來圪堵國民黨。
《選》123
“初開的花花兒水圪靈靈”的突出特征是鮮、嫩、美,以此來象征初戀的“小妹子”,既形象又含蓄,一個俊美的“小妹子”躍然紙上,手法不可不謂高明。“呲怪子”“哼呼”在陝北被人們視為不祥之鳥,民間有“呲怪子眉眼(即臉)哼呼撓(即”頭“,誰家倒灶(即倒黴)往誰家跑”的說法,以此來象征國民黨,凸顯出他們的醜惡,表明他們走到哪裏哪裏便要遭殃,可謂入木三分。
(4)氣氛興
信天遊氣氛興是用上句渲染烘托一種氣氛環境,以凸顯下句主旨。如:
對對鴨子鳧水水,
咱二人到老誰也不丟誰。
《曲集》224
這是一對有情人在山盟海誓:“咱二人到老誰也不丟誰”。上句用一對對相伴的鴨子在水麵上自由自在地“鳧水水”,打造出了一個十分和諧優美的環境。看著對對鴨子鳧水水,憧憬未來美好幸福的生活,情景交融,物我渾然,激發起人們廣泛而美好的想象。再如:
千裏的雷聲萬裏的閃,
毛主席領導咱打江山。
《曲集》223
用“千裏的雷聲萬裏的閃”來渲染烘托“毛主席領導咱打江山”,氣勢宏偉,勢不可擋。
(5)其他
信天遊有些興句不好歸類,凡此均歸其他類。如:
牽牛牛開花羊跑青,
二月裏見罷到如今。
《曲集》46
“牽牛牛開花羊跑青”表明下句“如今”的具體時間。陝北清明節前後枯草發青,吃了一冬枯草的羊見到鮮嫩的青草爭著吃叫“羊跑青”。上句實際上是指牽牛牛開花的時間和羊跑青的時間,也就是農曆三四月間,這正是下句“二月裏見罷到如今”中“如今”的具體含義。再如:
水紅紅花開在水裏頭,
想你想在心裏頭。
《曲集》106
山羊綿羊一搭裏臥,
我和我那妹子一搭裏坐。
《曲集》124
以上兩首歌,本來上下句歌意上沒有什麼聯係,但由於它們上下句句型和一些主要詞語相同或相似,因而便多了一些相連關係,顯得上下句之間關係緊密了一些。
信天遊“比興”可塑造鮮明的藝術形象,激起人們廣泛的想象,標誌著信天遊“興”的成熟,是信天遊“興”的富於藝術性的高級形態。
二、信天遊“興”的特征
1.原始性
信天遊“興”多數為“起興”,“起興”是人們從眼前所熟悉的事物即興起句,以引起下句,上下句之間沒有意義上的聯係,隻有“音響”(韻律)關係。顯然,“起興”是一種感性的直覺,不含理性,不是一種認識活動,反映出人們思維能力的薄弱,從人類學的角度來看,“起興”的思維方式比較貼近原始思維。另外,從藝術上來看“起興”也比較幼稚,它隻是從語勢上引起下句,求得“音響”和諧,僅此而已。其實,早在兩千多年前的《詩經》“興”就有類似的例子。《召南·小星》第一章:
嘒彼小星,
三五在東。
肅肅宵征,
夙夜在公。
實命不同!
朱熹傳雲:“興也……蓋眾妾進禦於君,不敢當夕,見星而往,見星而還,故因所見以起興;其於義無所取,特取‘在東’、‘在公’兩字之相應耳。”(朱熹1986:756)“嘒彼小星,三五在東。”在這裏隻借物以起興,與後麵的歌義了不相關,隻取“東”與“公”同韻相押。
“起興”還隻是“興”的初期形態,簡單而粗糙,帶有原始性。
2.地域性
信天遊的“興”帶有濃鬱的陝北地方色彩,表現在兩個方麵:一是信天遊“興”所引“他物”——羊肚子手巾、山丹丹花、毛得老柳樹、蕎麵圪飥、羊腥湯、交朋友、打夥計……都有陝北地方的印記。二是信天遊的語言是地道的陝北話口語,熟悉陝北的人,僅憑語言一聽便知是信天遊。如:
毛得老柳樹空殼朗,
尋下個男人二圪梁。
《曲集》67
毛得老:方言。“得老”是“頭”,含貶義,“毛”是指頭發長期沒有剪理而蓬亂。毛得老柳樹是椽柳,主幹短粗,頂上杈枝繁多,因似“毛得老”而得名。空殼朗:方言。“殼朗”是“腔”的分音詞。空殼朗指樹幹腐爛空了心,隻剩下樹表皮的空筒子。男人:方言。即丈夫。二圪梁:方言。即半吊子、二杆子,腦子不夠的人。再如:
野雀雀落在圪針針地,
小親親想得我難出氣。
《曲集》207
圪針:方言。即棘針,小灌木,有刺,果食酸棗可食。圪針針是圪針的疊用。陝北話在對小兒用語中名詞常常被疊用,以表達一種喜愛親昵的感情色彩。“野雀落在圪針地”本來是處於一種困窘之境,如果以此來比喻下句,那麼下句中的“我”就完全處在絕望的痛苦之中了;但下句中的“我”想的是“小親親”(心上人),這自是另一種相思之苦,苦中有樂。上句“野雀雀”、“圪針針”疊字運用衝淡了那種困窘之態,增添了喜愛的感情色彩,表現的正是一種苦中有樂的情緒,這與下句“小親親想得我難出氣”就十分貼切了。如果不懂陝北方言疊字的運用,就體味不來“我”思念“小親親”那種相思之苦的情趣。
3.鮮明的形象性
信天遊比興句所引“他物”,總是具體可見可觸的,它與下句往往有著相似性,經過人們的聯想,一個鮮明的形象就會浮現眼前,搖曳生姿。如:
初開的花花兒水圪靈靈,
小妹子手巧人樣俊。
《曲集》142
如果僅僅說“初開的花花兒水圪靈靈”,或者“小妹子手巧人樣俊”,隻是分別告訴人們兩件事,平平常常;然而,當“哥哥”看到“初開的花花兒水圪靈靈”,並由此而聯想到自己挑中的“小妹子”——“十三省地方挑下你”,眼前的景,內心的情,相互交融,便塑造出了一個心靈手巧、鮮活美貌的“小妹子”的藝術形象,引發人們展開想象,千姿百態,能想象多美,“小妹子”就有多美。再如:
穭生生糜子穭生生穀,
穭生生娃娃滿炕哭。
穭生生蕎麥穭生生麻,
穭生生娃娃沒大大。
《曲集》118
熟悉農業的人都知道,不種自生的穀物農民是不給施肥不去管理,任其自生自滅;由此聯想到一個不知生父是誰的私生子,驀然,眼前會浮現出一個無人疼愛、受人冷眼、被打入另冊的無辜可憐的孩童形象,一種惻隱之心會油然而生。
4.質樸而自然
信天遊所用之“興”都是眼前所見之物,所見之事,質樸而自然,是人們真實思想感情的自然流露,不浮華不矯飾不雕琢,沒有一點斧鑿的痕跡。它的質樸是一種“大巧之樸”;它的自然“像海水一樣的藍,像晴空一樣的碧”,具有一種天然之美。對此,何其芳早在20世紀50年代初就談到:“民歌的形象常常是生動的,新鮮的,表現勞動人民自己的生活的。”隨即舉到信天遊《藍花花》第二段誇讚道:“五穀子田苗子數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兒數上藍花花好。’一般文學作品裏對於女子的美貌的讚美很少有這樣樸素而動人的。(何其芳、張鬆如1952:35)”詩人談到了信天遊的真諦。我們還可以舉出很多。如:
山地川地園子地,
妹子我一眼就挑下了你。
《曲集》192
姑娘很多,有高有低,有美有醜,如同農民再熟悉不過的“山地川地園子地”一樣,然而“我一眼就挑下個你”,足見“妹子”的出眾以及“我”的有眼力。心有靈犀一點通,多麼幸福的一對戀人形象,原來出自如此質樸而自然的上下句,不能不令人驚歎信天遊比興的藝術魔力。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