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問題很嚴重
早春的一天中午,在中方D哨麵積不大的會客廳裏,端坐著一位來自俄方邊哨的長官。這位名叫沙布什耶夫的中尉連長深目高鼻,神情嚴肅地盯著接待他的關如山關連長。關連長笑著問:“中尉同誌,你所說的問題有那麼嚴重嗎?”
“非常嚴重!作為老朋友,我提醒你,你應該清楚這是什麼地方!”沙布什耶夫操著流利的中文回答。這是什麼地方,關如山當然清楚。D哨建在江東六十四屯的最前沿,而江東六十四屯又是中俄邊境上的一個最為敏感的地帶。早在1900年7月,野心勃勃的俄軍便越過精奇裏江,對當地居民大肆殺戮,強行圈占領土。數千名中國居民扶老攜幼,逃至黑龍江邊。不料俄騎兵窮追不舍,一時間彈飛如雨,血染黑水。這便是聳人聽聞的“江東六十四屯血案”。後來,因國界分歧,雙方又發生了幾次小規模的衝突。直到今天,中俄疆界的劃分在這兒依舊沒有定論。眼下,雙方邊哨相距不過三四十米,中間僅隔著一道低矮的鐵絲網。可鐵絲網能擋得住人,卻擋不住來去如風的黑風!沙布什耶夫中尉所說的大問題,就是由黑風引起的。
黑風是一匹純種的鄂倫春兒馬,毛色純黑,大眼烏亮,在雪野裏飛奔,快捷如一支黑色的箭鏃。眾所周知,馬以草為食,但鄂倫春馬是個例外。D哨的冬天,千裏冰封,積雪過膝,根本找不到草料,黑風便以肉食充饑。不然,它也絕不可能會在D哨平安地度過四個漫長的冬季!
關如山沉吟片刻,又問沙布什耶夫:“那你的意思是--”“很簡單。讓它消失,或者,幹脆殺掉!”沙布什耶夫的口氣聽起來很強硬。疏料話音未落,隻聽“砰”的一聲響,門板洞開,一個大塊頭戰士“咚咚咚”地大步闖進,扯著大嗓門嚷:“你說啥?你再說一遍我聽聽!”
“我……我隻是建議。”沙布什耶夫聞聲扭頭,一看是劉大海,音量頓時降了八度。這個劉大海是東北兵,別看他長得人高馬大,可身手利落,一點都不笨。上周的一天,天氣晴好,雙方閑來無事,在空地上搞了次摔跤比賽。結果,劉大海晃著膀子一上場,便把沙布什耶夫手下的哨兵摔了個遍,直摔得一個個服服帖帖。看到沙布什耶夫服了軟,劉大海嗬嗬一笑,張開大手拍著他的肩膀說:“老沙同誌,咱們是人。人哪能和牲畜一般見識,對吧?”
“對對,可……可這的確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沙布什耶夫被劉大海拍的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強笑著說:“要不這樣吧,你們給我個保證,保證它再也不到我們那邊去。怎麼樣?”關如山想了想,正要開口,劉大海卻湊到沙布什耶夫耳邊,壓低聲音問:“中尉同誌,你在這兒想你的情人嗎?”
想。在這空曠、寒冷的邊哨,妻子三個月才能來一次,怎能不想?不過這和馬有什麼關係?沙布什耶夫不解地問。劉大海樂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如果你的情人在來崗哨的途中被人劫持,我說的是如果,你還有心情坐在這兒商量該怎麼處置一匹馬嗎?”
此言一出,氣氛陡然變得緊張。沙布什耶夫霍地站起,冷聲反問:“劉大海同誌,盡管我們國籍不同,可我們都是軍人!軍人之間的較量應該光明正大,而不是背後下手!”
(二)黑風不見了
目送沙布什耶夫氣鼓鼓地跨過鐵絲網後,關如山連長猛地關上門,黑著臉訓起劉大海來:“劉大海,你什麼意思?”劉大海摸摸後腦勺,欲言又止,遲疑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沒啥意思。我就是想留住黑風。”
“難道隻有你想?D哨的哪一名戰士不想?可讓黑風留下來,我們要和沙布什耶夫平心靜氣地談,而不是恐嚇!”關如山說的是實情。D哨位於高寒帶的永凍層,堪稱“生命禁區”,在這兒,除了駐守邊境的兩方哨兵外,很難見到其它生命。四年前秋末的一天,劉大海帶隊沿界巡邏,行進中,一陣嘶鳴突然間急遽傳來。循聲望去,劉大海不禁大吃一驚--隻見四五頭雪狼在瘋狂地圍攻一匹瘦弱的小馬駒!小馬駒被撕咬得遍體鱗傷,可絲毫沒有放棄抵抗,掙紮!劉大海當即鳴槍,趕跑了雪狼。這隻被救的小馬駒便是黑風。四年過去,在劉大海的精心照顧下,黑風長得身強體健,騰躍如飛,早成了D哨所有官兵的好朋友。可眼下,沙布什耶夫為何視黑風為“眼中釘”?
思來想去,關如山想明白了。這兒是尚未劃定的非常地帶,任何一方稍有風吹草動,另一方絕對會繃緊神經。而黑風是我方飼養的,它可不管什麼邊界不邊界,鐵絲網不鐵絲網,隻要高興,四蹄一揚便跑到對麵去溜達一圈。沙布什耶夫說,今早,他們的一位長官視察邊哨,無意中發現了前來“串門”的黑風,正欲開槍射殺,黑風卻縱身一躍,又飛過了鐵絲網。當今馴養技術如此先進,戰鴿、警犬甚至連老鼠都能被訓練成竊取警報的間諜,馬當然也能。那位長官肯定懷疑我方在黑風身上安裝了微型攝像機,試圖偷拍他們的布防機密。想到這兒,關如山立即給劉大海下了死命令,為了保證黑風的安全,絕不允許它再跨過鐵絲網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