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塵子有些訝異,他當然知道來人是丫頭,不過,丫頭距離他的想象,似乎有些不一樣。他第一次見到丫頭時,丫頭看上去才一歲出頭,個子還不到他的膝蓋,穿著一件繡著大錦鯉的紅肚兜,嘴角時常掛著亮晶晶的涎絲。現在想想都過去快二十年了,雖說知道丫頭異於常人成長極慢,但似乎也應該有個四、五歲的模樣了吧,怎麼還是一副兩歲女童的樣子呢?
離塵子愣了愣神,這才想起孩子們從迷夢山穀去到新溧陽時,曾跟他提起過,丫頭身體不怎麼長,看上去跟以前差不多。
當然差不多了。丫頭現在唯一能讓離塵子看出的改變就是她肚兜下多了一條小紅褲衩,個子勉強算是到了他的膝蓋,胖臉蛋依舊粉嘟嘟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無比,粉嫩的手腕和腿脖子上仍然各掛著一個碧綠的玉鐲,小腳丫子上仍然沒有穿鞋,右手裏,一如既往的抓著一個咬了一口的小紅果……
“丫頭,還記的我嗎?”離塵子蹲下身子衝著丫頭招了招手。
“記的。”丫頭將手裏的小紅果一扔,歡天喜地的迎上來撲進了他的懷裏。
“哎喲,你好像胖了一點呢,重了不少。”離塵子抱起了丫頭,用手指輕輕的點了點她的鼻子,逗道。
丫頭格格一笑,兩隻小巴掌一伸,笑眯眯的問道:“我的禮物呢?”
咦?口齒清晰了不少。離塵子又發現了丫頭的一個變化,不過他可是早有準備,伸手往懷裏一掏,便拎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荷包,裏麵可是他替丫頭準備的糖果。
“給我,給我。”丫頭樂嗬嗬的捏了捏手指,迫不及待的抓向了荷包。
“都是你的。”離塵子攤開手掌任由丫頭搶走荷包,一邊走一邊問道,“鶴童呢?”
“他在洗衣服。”丫頭將一顆糖果丟在了嘴裏,一邊嘬一邊含糊不清的答道。
“洗衣服?給誰洗?”離塵子好奇的問道,別說到了仙人階的,就連道體三階以上的,都不會幹洗衣這種活了,隨便弄個符籙、道咒什麼的,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哪裏還需要洗,不過現在的離塵子也隻能回憶這種以往的好處罷了,真要動手,還真不比讓人幫著洗更省事。
“他自己的。”丫頭答道。
“帶我去找他吧。”離塵子笑著說道。
“不用這麼麻煩。”丫頭說完後嘴巴一陣急動,嘎嘣嘎嘣的咬碎了嘴裏的糖果,舌頭一卷一吞,隨即提高聲音衝著盆地喊道,“鶴童!快來!”
離塵子剛剛一怔,鶴童便拎著一件還滴著水的長衫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看,他來了嘛。”丫頭伸手一指鶴童,低頭撐開荷包,又選了一顆糖果丟進了嘴裏。
“鶴童見過小主人。”鶴童將手裏的衣服往石板路旁的草地上一拋,躬身衝著丫頭施了一禮,又衝著離塵子一笑,欠身拱手做了個半揖,“鶴童見過仙尊。”
離塵子抱著丫頭不便施禮,便微微點頭欠身,權當還禮:“無需客氣,當年我與那些孩兒多有叨擾,汝再如此,豈不令吾汗顏?”
“仙尊說笑。”鶴童撫須哈哈一笑,問道,“別來久哉,隻是這迷夢山穀內,不知寒暑,音訊難傳,不知仙尊在外界,過得何如?”
離塵子聽他這麼問,倒也苦笑搖頭,不由自主的歎來了口氣,答道:“說來話長……”
“離塵子,說來話長就慢慢說。”丫頭笑眯眯的揪住了離塵子的耳朵,說道,“這次怎麼都要住幾天,不能走。”
離塵子一訝,心說她還真長大了不少呢。
“既是小主人盛請,仙尊不妨多留幾日,我觀仙尊氣色有異,似剛遭變故,鶴童不才,或許能為仙尊分解少許。”既是丫頭留客,鶴童哪有不極力主張的道理。
“如此甚好。”離塵子心說我正好還有事找你解疑呢。
……
美美的享受了一回果宴後,離塵子又陪著丫頭玩了一個多小時的捉迷藏,這才哄得她乖乖聽話去那陣法核心的玉盤上睡覺。鶴童自然很是高興,一貽丫頭睡著,連忙躡手躡腳的將離塵子請到了一間新辟的房舍內坐下,又一連搬出了數壇果酒,連同果樹根雕出的酒杯一並奉上,這才笑盈盈的施了一禮,在離塵子的對麵側身盤腿坐下。
“仙尊的那柄劍器,三月前剛晉級六階,此刻仍在靈液中溫養,不過這十數日來,每日必定自鳴一刻,想來已到出世之時,仙尊此番就將其帶走吧。”鶴童一撫長須,笑著說道。
晉級六階離塵子倒是已有心理準備,不過每天都自主顫鳴一刻鍾卻有些讓他訝異,一般來說,沒有器靈的器物是不會有這種表現的,鶴童剛才也沒說有器靈孕出,所以離塵子也沒問,反正等拿來千尋,自己再好好探察一番就是了。
瞧見離塵子微笑點頭,鶴童話鋒一轉,問道:“仙尊恕罪,適才鶴童遙觀仙尊,七彩靈魂已去其六,不知是何緣由?”
離塵子卻也不想瞞他,便把與無上神教的那些仇怨和爭鬥大致說了一遍,說道凶險處,把鶴童聽得神色連變,仿佛身在其中,自己倒也覺得有些好笑起來。
“仙尊幸甚,鶴童恭喜仙尊,因禍得福呀。”聽完後,鶴童笑著說道。
“此話怎講?”離塵子眉梢一挑,訝異的問道。
“仙尊體內的八階元府,名為‘紫金元府’,是元府中最為霸道,也最為軌跡難尋的一種,不知仙尊可知?”鶴童問道。
“略有耳聞。”離塵子倒也聽說過一、二,不過並不是特別詳細。
“我家主人曾教授予我,‘紫金元府’另有一隱名,曰莫測府,取吉凶各半冥冥未知之意,所謂一步仙境一步地獄,說起來亦是描述這莫測府的,主人說,‘紫金元府’難得一現,凡身懷者,雖九死一生凶險連連,但不成大賢,也必為雄主,若能於這吉凶之間窺得天道,未來不可限量。”鶴童說道此處,臉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主人曾說,道無常,所以有捷徑,捷徑無常,故有非常,非常出,尋常破,破,而後立,立,則坦途一片。仙尊與那女子對敵,七彩靈魂被其去掉其六,唯餘一紫色與莫測府遙相呼應,便是非常,既已非常,莫測府吉凶已破,仙尊日後自當是坦途一片,重登仙路不遠矣。”
“說笑說笑,吾主元脈全毀,臻九階已是奢望,成仙,哪敢還想。”離塵子苦笑搖頭,說道。
鶴童微笑搖頭,勸道:“仙尊怎可氣餒,仙道無途,亦是處處有途,仙尊也莫要將鶴童適才一番話當成野說,我家主人當年與我說這紫金元府,倒也不是隨口泛談,而是因為我家主人當年,與你一般無二,身懷莫測府。”
離塵子眼眸裏訝色一現,蹙眉問道:“敢問汝家主人尊諱?”
“鶴童哪裏敢說。”鶴童剛脫口而出後,略一猶豫,說道,“不過我倒可說出二仙名諱,他倆係我家主人的末徒,在仙界裏倒也有些小名聲,仙尊或許可以猜出一二,請仙尊附耳。”
離塵子連忙湊了過去,鶴童將嘴湊近他的耳朵,極力壓低聲音說出了兩個名字,離塵子臉色卻是一變,鶴童所說的這兩仙,哪一個不是仙界聲名顯赫之輩,就連聖仙老子見了二仙,也是自稱後輩不敢仗著等階相若與他二仙平起平坐,這樣的人物還隻是鶴童家主人的末徒,丫頭父母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仙尊可否知曉?”鶴童坐直身體,低聲問道。
離塵子默默點頭,說道:“汝家主人尊諱,吾已有九成把握……”
“仙尊莫提。”鶴童連忙擺手阻止他往下說,“請再飲一杯。”手一伸,做了個請的手勢。
離塵子拿起了杯子,一邊喝一邊苦笑搖頭,心說沒想到居然能在這烏煙瘴氣的碧衍行星上與那對仙侶結下緣分,隻是日後還需更慎重些才好,萬一哪天惹得丫頭翻臉,莫說自己,怕是連片星係都得順帶著遭殃囉。
飲了幾杯後,離塵子心裏一動,從袍子內掏出玉如意遞向自斟自飲中的鶴童,問道:“汝可知此物?”
鶴童掃了一眼,詫異的問道:“仙尊何來此物?若鶴童未看錯,此乃聖仙荒堰親手所製。”
“對極。”離塵子笑著又倒了一杯,“其徒綏安子數百年前探察真衍雲廊,壽元耗盡,落入這行星之中,登仙無路殞身夾脊山脈,前些時日此物被吾尋獲。”
“真衍雲廊?”鶴童的臉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忖了一會兒,這才問道,“這麼說來,這行星附近,竟是有真衍雲廊了。仙尊可知真衍雲廊是為何?”
“不知,敢請教。”離塵子所知不算多,也猜出鶴童對這真衍雲廊知之甚悉,便幹脆請教起來。
“真衍雲廊,我曾聽主人說過,雲廊自成規則,抑或,自身便是規則,雲廊藏時間空間於內,時間快慢不一,空間大小不一,方向不一,時間變幻,萬年一瞬,億年一瞬,空間變幻,星河可存,芥子難容,方向變幻,步東行北,前西後南,俱無定數,故名‘真衍’。雲廊之內凶險萬端,卻也暗藏生門,若是窺得生途,億萬年,一邁而過,無論過去、現在、未來,星河億億,一邁而過,無論大小、遠近、高下,東南西北,一邁即至,隨心所欲,奧妙無窮。”鶴童興致勃勃的說完後,舉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