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塵子能弄出水、火,但他不會變武器彈藥。
所以,他很頭疼。
但頭疼的絕不止他一個人,最起碼,聖安吉拉也在頭疼。作為碧衍帝國的領袖,她需要的考慮的事情隻會比離塵子多,她想早日恢複生產,她想帝國穩定,她想信徒日益眾多。但她最想的,莫過於怎麼殺死以離塵子為代表的公侯帝國餘孽。
她認為,碧衍帝國之所以頻頻受襲,之所以縷縷受挫,之所以遲遲不能安寧,都是因為有離塵子的存在。她自然沒有具有說服力的情報證明伽師、東方汀娜藏身在新溧陽或者新溧陽掌控的區域內,但她有證據證明,是離塵子不斷幹涉了她的許多計劃,是離塵子派兵攻下了神罰之城和伊甸鎮,而且似乎神奧之城的背叛也與他有關。
聖安吉拉覺得自己該先殺了這個離塵子,同時她也知道,離塵子絕不好殺。
所以,她決定自己親自動手,為了最大程度的保密,她沒有把這個想法告訴任何人。
兩天後的傍晚,聖安吉拉乘坐的飛艇徐徐飛出了聖城上空,她所乘坐的飛艇後,還跟隨著十架飛艇,每一架飛艇裏至少都有近五百隻陰魂。
與聖安吉拉同乘的還有被臨時召進宮的東郭隱泉。
午夜前,飛艇群降落在了已經荒蕪的洛雲岡市。聖安吉拉一個人走下了飛艇,然後,一千隻陰魂也隨之走出了艇艙並彙合到了她身旁。在聖安吉拉率著這一千隻陰魂離開洛雲岡市的廢墟時,剩餘的飛艇再次升空,飛向了離蕪高地方向。
東郭隱泉麵色凝重的坐在艇艙內,手裏把玩著聖安吉拉丟給他的兩枚令牌。
與此同時,離塵子正認真的翻看著一疊厚厚的稿紙——被安頓在豐饒島上的那批律法學者終於完成了諸葛滄海當年的囑托:製訂出了一本符合離塵子要求的法典。
這本在今天被百裏悠然從豐饒島捎來的法典草稿在數年以後擁有了一個正式的名字——《諸葛滄海法典》。當離塵子決定這麼命名時,曾有不少人表示反對,覺得大帝不應該把一部神聖的法典以人名為前綴。但離塵子回答這些反對者說:“法典是什麼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保障什麼,維護什麼,懲罰什麼,彰顯什麼,之所以用老諸葛的名字命名,是因為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這麼一部完整的法典出現。”
在諸葛滄海提出建議之前,離塵子從未想過要製訂法典,在他的理念裏,世界原本就由各種各樣的規則組成,主宰著這個世界的一切,人為的法典不僅無法取代規則,甚至連描述、修飾它都相當困難,既是這樣,自己又何必多次一舉呢。
但諸葛滄海卻問他道:“主人,您所希望的世界,會是什麼樣的呢?”
離塵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諸葛滄海又笑著問道:“那主人覺得怎樣才能保證所有的民眾都趨同呢?”
離塵子思忖了許久,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半個多小時後,他點頭應允了諸葛滄海的建議,那就是召集一批博學的法律學者製訂法典。
這才有了今天他手裏的這疊草稿副本。
離塵子聚精會神的讀著,咀嚼著,推敲著,一直到天亮時仍舊舍不得停下來,雖然這部法典的信息量太多,涉及的範圍也太多,讓他一時半會兒還消化不了,但他已經隱約捕捉到了一縷關乎治世的脈絡,。
紅拂將早餐端上桌時,門口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離塵子蹙了蹙眉,對紅拂說道:“去看看是誰?”
紅拂跑去剛把門打開,百裏伽羅便火急火燎的躥了進來。
“統帥,神罰之城被暗軍陰魂襲擊,現在已經被攻入了城內。”百裏伽羅疾聲彙報。
“什麼?”離塵子瞪大了眼睛,反手將法典草稿丟在了小幾上後匆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百裏伽羅道,“隨我去辦公室。”
百裏伽羅連忙跟在了他身後。
“什麼時候遭襲的?有多少暗軍陰魂?”離塵子一邊疾走一邊問道。
“半個小時前,至少有四千左右的暗軍陰魂,同時從三個方向衝進了神罰之城內。”百裏伽羅頓了頓,咬了咬牙,補充說道,“步戰旅傷亡慘重。”
“立即電告莊超凡和簡平原,讓他們馬上撤軍!”離塵子皺著眉說道。
“統帥,莊超凡旅長已經殉職了。”百裏伽羅的聲音低沉了一些,“現在是簡平原代理旅長一職,他說了,不撤。”
離塵子心裏一涼,忍不住攥緊了拳頭,他早就告誡過麾下各部,遇見暗軍陰魂,立即撤退不許交戰。之所以會這麼警告他們,是因為離塵子很清楚暗軍陰魂的特點,可他萬萬沒有料到,在已然折損了莊超凡的情況下,步戰旅居然還沒有執行自己的命令。
“他們為什麼不撤?”離塵子差點吼了出來。
“簡平原副旅長說,暗軍陰魂速度很快,步戰旅的大部分戰車油料、電力已然耗盡,即使撤退,也會被它們追上,不如留下來掩護平民離開。”百裏伽羅答道。
“該死的。”離塵子忍不住罵了一句,身形一晃,加速衝向了市政樓電碼聯絡室。
兩分鍾後,離塵子撲進了電碼聯絡室,疾聲問道:“有步戰旅的消息嗎?”
聯絡室內正在忙碌著的十餘名報務員連忙站了起來。
“報告統帥,沒有。”一名報務員答道。
“馬上聯係他們。”離塵子沉聲吩咐道。
“是。”十餘名報務員齊聲答道。
又一刻鍾後,報務員麻著膽子報給了離塵子一個壞消息:步戰旅聯絡不上了。
離塵子的心忽地沉了下去。
……
與此同時,神罰之城內火光衝天,槍聲斷斷續續,不時有淒厲的慘叫聲伴隨著槍聲傳出。
簡平原正站在山頂的堡壘上,舉著望遠鏡掃視城內的景象,手背、脖頸上青筋畢現。而山下的神罰之城,已經徹底成為了一座地獄。
“簡平原旅長!我們怎麼辦?”全身上下都在淌血的於邦彥氣喘籲籲的跑到了簡平原身後,可還等簡平原轉身答話,他便已經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再無聲息。
簡平原轉身,隻見前方數十米處,已經躥上來了六隻暗軍陰魂,左右一分,便已經封堵住了簡平原的去路。
慘然一笑後,簡平原回身又掃了一眼城區邊緣正在燃燒著的那百餘輛戰車,他知道,那是離塵子的心血,也是步戰旅戰士們的寶貝,可是現在它們卻被熊熊烈火燒灼著、毀滅著。
簡平原又望向了另一個方向,那是平民們撤離的方向,簡平原相信,衛洪和衛荒能成功的帶走這些平民,保護他們的安全。
統帥,對不起,百裏悠然先生,對不起,戰友們,對不起。簡平原收回了視線,任由著六隻陰魂圍住了自己。
在失去意識前的瞬間,簡平原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仿佛看見莊超凡在向他招手,就像兩人剛認識時那樣,對他說,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也不過如此嘛。簡平原在心裏說完後,身體緩緩的倒在了地上,呼吸,停止。六隻陰魂繼續圍著他,吸吮有聲。
神罰之城剛修複不久的街道上,四處倒臥著步戰旅官兵的屍體,當然,還有那些未來得及逃走的平民,鮮血順著街道的坡度、台階向下緩緩流淌著,彙集著,勾勒出一片奪目驚心的紅色來。
不過,它們很快便被淹沒在了升騰的煙霧、火光之中……
神罰之城外千餘米處,東郭隱泉靜靜的站著,閉目,似沉思,似懺悔,又或者,在繼續操控陰魂肆掠。
是役,前後曆時兩個小時,步戰旅自旅長莊超凡以下,減員一萬三千餘人,成功撤離的不足四百,因步戰旅獻身保護而得以保全性命的平民,共計六萬八千餘人。
是役,因戰爭的慘烈以及陰魂肆掠的傳說,使得神罰之城徹底成為了一座荒城,數年以後,當人們再度走進它時,仍然能看到那大片幹涸的暗紅和交纏著的累累白骨,當然,還有那隨處可見的殘垣斷壁。
當神罰之城內再無槍聲、慘嚎後,東郭隱泉收攏了暗軍陰魂,他的下一個目標,是伊甸鎮。
離塵子強自按捺著召開了緊急會議,會議的議題有兩個:救援與加強防衛。
但與會的所有人都清楚,救援已經來不及了,城內最快的飛艇至少也需要六個小時以上,才能趕到神罰之城。
會議進行到一半時,新溧陽市內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非戰鬥人員,立即進入地下掩體!”離塵子丟開了手裏已經斷成兩截的鉛筆,忽地一下站了起來,“其他人,馬上回到自己的指揮崗位,組織防禦。”
離塵子的話音剛落,窗外便已經傳來了斷續的槍聲、疾呼,以及隱約的哭號……
身形一動,離塵子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裏。下一刻時,他已經撲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伸手一探,摘下了掛在牆上那支許久未曾動用過的湮滅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