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這像是一隻普通的銀鐲,鐲環約有小指粗細,上麵鏨了一些簡單的紋路,也許是年代久遠的緣故,鐲子顯得有些灰撲撲的,煞是平淡無奇。
但離塵子卻能肯定這鐲子絕不普通,因為鐲子上的古樸紋路是陣紋,作為陣法大師,他自然能瞧出鐲環上鏨的是一個“回夢陣”,簡單的說,這是一個循環影像陣法,如果操縱精神力探入陣中,便能讀取到內裏的畫麵、語音。
這隻鐲子的原產地明顯不會是碧衍行星,因為離塵子能斷定,碧衍行星是一顆原生星,它沒有任何仙、神的印記,自然,也沒有“產出”過仙或神來。這聽上去有些不太好理解,但事實確實是這樣的。
回夢陣聽起來玄乎,但也隻是尋常道術罷了,元府五階且懂得這種陣法的都能弄得出來,不過離塵子現在是弄不出來的,還是那檔子事,誰讓他沒了主元脈呢。
不過想讓回夢陣內的畫麵語音持久也不是一件易事,載體的材質、鏨刻的熟練程度和載體的保存情況都會產生影響,所以離塵子不太能確定這隻鐲子裏的信息還能不能被讀取。另外,綜合鐲子的形製和陣法,離塵子基本能肯定,製作它的是仙人。既是仙人,那麼就絕對與離塵子一樣,來自仙界。
他來這兒做什麼?什麼時候來的?離塵子一連冒出了兩個疑問。
“啊哦!兮兮都!”卷發少女把鐲子遞向了離塵子。離塵子猶豫了幾秒鍾,這才伸手接了過來。他不得不小心一點,眼前這少女雖是氣勢不顯,但離塵子卻能感應出她身後幾米外的那頭巨獸至少戰力在二十級以上,少女既是能讓這巨獸言聽計從,就絕對不是好相與的。
獸,隻會臣服於強者,這一點與人類毫無二致,唯一的區別是它們的忠誠度要更高一些。
鐲子甫一入手,少女便是格格一笑,一臉高興的把水池裏的水一通亂拍,然後往水池裏一坐,也不再看離塵子,自顧自的玩起水來。那巨獸也依舊平靜的躺著,完全無視離塵子與傾城的存在。
離塵子背著傾城退回草堂後,這才發覺傾城的衣物靴子全部留在了水池邊,便連忙把自己昨晚蓋在傾城身上的獸皮丟給她,然後背過身去說道:“我去給你拿吧。”
“你先別去,等她們走了再說吧。”傾城把獸皮裹了裹,這塊獸皮略有些小,隻能勉強遮住她的上身,羞答答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離塵子猶豫了好一會兒,把身上的長褲脫下來反手丟給了傾城,雖然他的褲子也是破爛不堪,但好歹聊勝於無。傾城垂著眼皮飛速的瞥了一眼,見他總算還有一件短褲,心裏便又一羞,忙不迭的撿起來往腿上套,哪裏還顧得上客套。
“要不我們先離開這兒?”穿好褲子後,傾城鬆了一口氣,便輕聲問道。
離塵子點了點頭,掃了篝火一眼見那獸腿尚未烤好,便轉身將傾城一背,掠出了草堂。足足繞著湖泊奔行了二十餘千米,離塵子這才停了下來,四下一掃瞥見一篷灌木後有一小片開闊地,便對傾城說道:“想必不會跟上來的,就在這兒落腳吧?”
傾城點了點頭。
放下傾城後,離塵子在四周搜尋了一刻鍾,連一頭野獸都沒有看見,隻尋回一些漿果。趁著傾城吃漿果的當口,離塵子扳折了一些粗枝,在開闊地上簡單的搭了一個棚子,又割了好些茅草回來蓋在粗枝上,就這麼忙乎了半小時,一個簡陋的住所便也弄好了。
吃完漿果後,傾城鑽進棚子裏坐了下來,離塵子卻是爬到附近的一株大樹上眺望了一會兒,見四周毫無異常,便躍回棚子前向傾城簡單的交代了幾句,然後盤腿一坐堵住了棚子的入口,摘下之前套在左手腕上的鐲子,略一調息,雙目一闔,分出一縷精神沉入了鐲內。
……
離塵子“看”到了一間石室。
石室開鑿得很齊整,周周正正,線條一絲不苟,牆壁、地麵平坦光滑,看得出開鑿它的人是一個很嚴謹的家夥。
室內的陳設很簡單,一張鋪著獸皮的石床,床邊的牆壁上掛著一副人物畫,畫麵上,一名女子拈花微笑;床前不遠處,有一張條形石桌,石桌上放著一張琴和一個水盂,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因為視角固定的原因,離塵子沒能找到光源從何而來。
離塵子“看”了足足一刻鍾,就在他猶豫著是不是該抽離精神時,石床上忽然蕩漾起一團漣漪。數息過後,一名穿著一件道袍的男子出現在了石床上,盤腿端坐,右手藏在袖中,左手斜持一柄如意,如意長約兩尺,通體碧綠晶瑩,霞光繚繞。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此時的離塵子仍是禁不住驚呼出聲,因為眼前這道袍男子居然是他在仙界為數不多的舊識之一,綏安子。綏安子是不折不扣的仙界“奇葩”,與離塵子有過幾麵隻緣,談不上熟絡,成仙早於離塵子數百年,但放浪不羈,時常返回故土以仙術戲耍凡人為樂,事跡曾被錄入《續齊諧記》中,被稱為“陽羨書生”,綏安子不以為諱,仍舊故我,因怠於悟道,在六玄階停滯了千年有餘,九百年前,曾與離塵子及數位玄仙暢飲旬月,隨後杳無音訊,卻不料居然也跑到這兒來了。
綏安子淡淡一笑,說道:“持鐲者,爾既能見得此情此景,必乃吾輩中人,吾別號綏安子,自謂肝腸煦若春風,氣骨清如秋水,尋道日久,身雖是仙,亦覺仙者不過爾爾……”
這綏安子滔滔不絕的批駁了一番仙係,又把神係貶斥得一文不值,這才將話鋒一轉,談起了自己的經曆:九百年前他離開仙界後,仗著仙術精深,竟是冒著被身魂俱碎的危險,與一神係女子結伴,強行衝進一條“真衍雲廊”,試圖從其中領悟玄妙,探尋寶物,不料那“真衍雲廊”內不僅險至巔峰,也幻若迷宮,這綏安子與那神係女子在“真衍雲廊”中漂泊未幾便行將力竭,勉強合力破開一道裂縫後神係女子便抵受不住雲廊吸力香消玉殞,綏安子倒是逃得性命,落在了這碧衍行星上,不過仙身已殘境界崩潰,又不慎中了星毒,隻好在這碧衍行星上擇地重修,奈何星毒肆掠加之壽元已在雲廊中耗散殆盡,終是止步道體七階,再無仙緣。
談完經曆,綏安子轉而說道:“真衍雲廊,可通古今,達遠近,乃大幻之極,廊中星毒繚繞神係可免,星力狂暴非仙係不敵,據聞,廊內有太初真衍,取之可逆古今,啟世界,但其靈智萌生行蹤飄忽,神係慕之,稱其為聖之紀元,但苦索未獲,吾度此物超凡,非大機緣者不可獲……”
綏安子嘮嘮叨叨的分析讓離塵子聽得有些愁悶,心說這綏安子倒還是當年那般絮叨,不過卻還得耐著心思繼續聽下去。
說完這被仙係稱為“太初真衍”被神係稱為“聖之紀元”的奇物後,綏安子洋洋自得的吹噓了一番自己的推衍術,旁征博引,從尋道途中說道仙界,又從仙界說道了碧衍行星,舉了不少個例子試圖說明自己的推衍術例無虛發,最後,他斷言,他殞身二百年後,這方世界將有新主出現,繼往開來雲雲……
緊接著,綏安子揚了揚手中玉如意,說道:“此物係吾師所贈,妙用無窮,持鐲者,吾有推衍術三卷,雲廊心得一篇藏於此物內……”話未說完,漣漪一陣蕩漾,離塵子眼前一暗,精神力便自動彈出了鐲子。
頗有些感慨的歎了口氣,離塵子再度抽出一縷精神力探入鐲中,又等了許久,這才再度見那綏安子出現,不料剛聽到“氣骨清如秋水,尋道日久”,石室內景象忽然如水波般劇晃,數秒未到,精神力再次彈出了鐲子。
離塵子蹙了蹙眉,回頭掃了傾城一眼,見她正抱腿抿嘴盯著自己的腳趾看得出神,略一思忖,便再度分出了一縷精神力……
精神力堪堪探入,鐲子便在脆響聲崩裂四散。離塵子一愕,忍不住嘀咕道:“好你個綏安子……”剛脫口說出這數字,便即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有些感慨綏安子的遭遇,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嚐不是身陷於此不知前路何方,另一方麵又猶豫著想找那少女詢問這鐲子從何而來,希望能順藤摸瓜找到綏安子最後的位置,卻又心知與那少女語言不通九成九會問不出所以然的,忖及那少女及巨獸的來路撲朔實力強悍,覺得還是拉開些距離好,一時間思緒紛飛,竟有些心灰意冷起來。
罷了,你既已坐化,我就極力尋你遺蛻,拜祭一番,也算相識一場。離塵子心裏這麼想罷,苦笑著搖了搖頭,心說這哪是尋常世界,分明是仙人塚嘛。
……
無上神教與公侯帝國的戰爭仍在繼續,雙方都在極力的調兵遣將,擺出了一副在渭陽市決戰的姿態。無上神教的各支軍隊都受到了程度不同的襲擾,襲擾的目的隻有一個,延緩它進攻的速度。
聖安茱拉猜測,公侯帝國的襲擾是因為渭陽市的防禦還沒完全到位,但她不在乎這個,也顧不上。此刻,她正乘坐一輛由十二名裁決騎士抬行的輦駕,在十六名高級教士的護擁下前往宇文城。複仇嶺的人手撤離後,宇文絳悅很幹脆的殺掉了晁沃野,並派出信使將晁沃野的人頭和降書、宇文城人口簿冊送到了狐狼之城,表示願效忠無上神教並承諾在有生之年將竭盡全力協助教廷宣化神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