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風波起
隆冬的嚴寒雖已漸漸褪去,京都的早春仍是寒涼如水,更夫敲過一遍醜時的更鼓,便匆匆奔回自己的熱炕小窩,最是春眠不覺曉。
在如薄墨渲染的夜色中,兩條人影在高閣亭台憧憧剪影之中急急穿梭,最終立於宮牆之上。
“意琉璃交與你,六子,此後社稷江山盡在你手。”黑衣人將手中物放在被喚做六子的黑衣人手裏,握緊。
六子喉間一陣梗阻,隻說的出一句,“保重。”便轉身躍下牆頭。
剩下的那名黑衣人也毫不停留,在櫛比屋簷間飛奔而去。
片刻,原本安然矗立的宮廷深院喧鬧了起來,淩亂腳步聲順著黑衣人逃跑的方向在庭宇巷道間響起,
突然為首一人高舉起右拳,後麵黑壓壓一片立刻悄然肅立。
但見他眼中漆黑一片,並無星光映照。
“殺,無赦。”
“都給我讓開,我要進去!”
“誒呀,我的雙鳳紅玉響鈴金簪!”
“別踩髒了我的繡鞋啊——”
將軍府外此刻聚集了一眾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名門淑女千金,她們中的大多數正互相抓撓扭打,鳳冠歪戴,霞衣斜披,呼天搶地。
“公子上次分明看的是我,與你何幹?”
“公子眼裏如何能容得你?”
一個略顯高壯的女子破口大罵,與她麵對麵的女子略顯嬌小,卻比她靈巧,幾番扭打下來,她發髻都已被抓落,披頭散發,猶自氣憤不已。
一眼望去長街上珠釵亂搖,金銀亂眼,姹紫嫣紅長裙宮絛纏繞,好一派熱鬧喧囂景象。
從內院出來一個小廝在守門人耳邊低語幾句。
烏木門緩緩關上,尖叫聲傳來。門外人群顧不得在撕打,全都拚了命的往門口擠去。
“二公子看我一眼啊——”
“公子何日娶小妾啊——”
緊閉的烏木門內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今日乃是展將軍府二公子大喜的日子。
這二公子生得風流俊雅,每每回京,都引得無數女子蜂擁而至,尾隨其後,爭相一睹風姿。如今他這一成親,不知令多少少女夢斷魂傷。
隻是將軍府內賓客卻不多,大將軍雖遠在邊關,但官拜一品,手握兵權,在朝廷中分量自是不輕。如今,小兒子千裏迢迢從邊關回京完婚,婚宴上的嘉賓卻幾可羅雀。
再加上新郎的清閑淡泊姿態,宴席上毫無氣氛可言。
“公子呢?”管家皺著眉,低聲問身邊的下人。
幾桌賓客低斟淺酌,哪還有公子的身影?
此刻,將軍府內院荷花池畔漢白玉涼亭內,一團紅衣盛火,倦懶半臥,又似牡丹閑庭怒放。
“公子來了。”甜甜膩人的聲音傳來。
展二公子放低手中薄薄書卷,臻首微抬,丹鳳眼裏薄薄氤氳煙霧,映著身上紅衣自有幾分令花叢失色。
他無波無瀾地看向在門口揮舞紅絹的伴娘。
“公子既是來了,便來挑了喜帕吧。”
聽此言,展二公子從亭中站起,略略舒展了一下長臂,將書卷放於一側石凳,緩步走來。
“公子當真是好看,尚書府千金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伴娘忍不住讚道,接著說,“挑了喜帕,便與新娘子同飲合巹,白頭到老,子孫滿堂。”
展二公子淡然落下一瞥,朱唇浮起淺淺一笑,“將軍府上,無此繁文縟節。”
說罷,他往院外瞧去。
若是內院不得清淨,不如去外院飲酒。
“公子此言??”伴娘詫異地看著他,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洞房內,新娘的陪嫁丫鬟忍不住嘀咕起來。
“他這是什麼意思啊,我們家小姐也是出身書香門第,官宦世家,怎麼就配不上他們將軍府了?”
她身旁錦繡紅妝的尚書府千金仍安然端坐,隻是輕輕喚了一聲,“素千。”
素千雖有萬般不情願,還是閉上了嘴。
“公子,”屋外傳來伴娘的叫聲,想是展家二公子已經走開了。
喜帕下,衣翎紫微微一笑。
“不來,便隨他吧。”
對這個素未謀麵的大將軍公子,她本來就沒有多少興趣。若不是父親說他家門當戶對,又有權有勢,嫁過去之後衣食無憂,若不是她也不想吃什麼苦,若不是她枉活了十幾載,還沒找到一個私奔對象,若不是??
所以,嫁誰不是嫁?她就點頭答應,嫁過來了。
“唔,”外麵傳來一聲悶哼。
展二公子側目,看清撞到身上的是一名搖搖欲墜的黑衣人,他眼中淺清慵懶立時一掃而空,伸手扶住。
“公子,”黑衣人張口便是一口鮮血,他一抹,不待喘過氣來,張目四望,“六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