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一日，劍廬。
人山人海，到達山下的燕回的第一想法就是轉頭離開。
古青雲大呼一聲舉旗，十杆大旗衝天而起，旗長三尺三，寬二尺，黑底白字，天下鏢局，龍飛鳳舞。
人潮中立即讓出一條道路，天下鏢局一行人順路而上。
山不高，不險，不美，劍仙為何在此結草為廬，也是眾多江湖劍客飯後之資。
原本山頂就隻有一間草廬，現在卻有兩間。
稍加打聽就知道是七秀的崇拜者在其上山之前搭建的，七秀中有兩位曾想毀掉，剩下五個不同意，也隻有不了了之。
今日決戰，七秀聯玦而至，鍾離攸，卓靖萱，慕靈，顧青城，將如英，雲中澤，凰映雪，四男三女，皆在調整自身狀態，力求以最巔峰，迎擊天下第一人。
另一間草廬緊閉，兩邊形成強烈的對比。
古青雲帶燕回來到劍廬前，恭敬道：“天下鏢局古青雲求見，有鏢物交於劍仙。”
見無人回答，古青雲更加恭敬的說道：“天下鏢局古青雲求見，有鏢物交於劍仙。”
門突然打開，入眼是一位女子，大紅色宮裝，大紅色的嘴唇，歲月待她很好，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隻是眼神中沒有了當初的魅惑。
“妾身蘇如是。”她行揖禮，落落大方。“兩位請。”
劍廬不大，走兩步便到了內室，見到的正在打坐的劍仙。
劍仙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見一麵就終身難忘？恰恰相反，見過劍仙的人絕大部分都記不得劍仙的音容麵貌。
雖然此刻古青雲看到的隻是背影，但內心中還是無法避免的產生了高山仰止的感覺，仿佛自己麵對是一座衝破天際的巨峰，壓力陡升。
燕回叫了聲古叔，聲音似乎帶著不同尋常的魔力，將古青雲從幻境中拉了出來，蘇如是看了看燕回，美目中多了幾分訝異。
剛清醒的古青雲看見了起立轉身的劍仙，頓時臉上出現了怪異之色。
劍仙蓋壓當代二十餘載，按照古青雲的估測，也應該四十餘歲了，就算劍仙功參造化，也應該看起來三十歲左右。
而轉過身來的劍仙，雙十光景，劍眉星目，俊秀無比。二十年下來，慕長生身上的氣息愈發縹緲似仙。
“怎麼？不像？”慕長生輕笑道。
古青雲不知如何接話，燕回在旁邊也是不發一言。
“要給我的鏢物呢？”看出了古青雲的窘迫，慕長生直接切入主題。
古青雲從懷中取出那個古樸箱子，恭敬的雙手奉上。待慕長生拿走箱子，古青雲立即告退，他實在受不了慕長生強大的氣場。
燕回留了下來，在古青雲充滿訝異的眼神中。
“燕兄躲了這麼多年，居然主動來找我，在下深表開心啊。”蕭長生打破了沉寂。
“沒辦法，這個世界上最怕的人就是你了。”燕回慵懶道：“你的實力進展的太快了，我躲不掉了。我怕你來找我，所以就主動來找你了。”
“哈哈，燕兄乃是真仙，還會怕慕某一介凡人？”慕長生哈哈大笑。
“想做人的仙害怕想成仙的人，這不是很正常嗎？”燕回反問道。
“那這刀氣是怎麼回事？”慕長生晃了晃手中的古樸箱子。
“試試你的實力啊，我看看能不能幫你把你們都送走。”燕回無奈道。
“知我者燕兄也。”慕長生正色道，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蘇如是很久沒有看到慕長生與人平等對話了，甚至還向對方行大禮，更是不可思議。
“不過現在出了這檔子事，今天是不能動手了，這樣吧，十二月八日，我在長江入海口等你，咱們東海一戰。”燕回道。
“謝燕兄。”慕長生正色道：“不知道這個盒子裏有燕兄幾分功力？”
“四五分吧，你不會對那些挑戰你的小輩用吧？他們可接不下來。”燕回驚訝道。
“自然不會，燕兄看著便是。”慕長生道：“與燕兄論劍，我實在不敢妄動一分精氣神。”“隨你吧，一想到能送走你，心情那個暢快啊。”說著說著，草廬哪裏還有燕回的身影。
看著一頭霧水的蘇如是，慕長生輕聲笑道：“坐下吧，為夫為你解惑。”
第五章終焉
劍廬論戰，以一種近乎荒誕的方式落幕。
在此誰也想不到，七秀第二人的慕靈居然是劍仙的女兒。
其實這次論戰也不能算作是論戰，因為從頭到尾劍仙隻出了一招，一招既出，七秀避退。劍仙不用劍，用刀，還記得那道撕裂天穹的刀氣，霸絕到了極點。
武之極，破碎虛空並不是一句空話。
劍仙慕長生在三年前就有了這樣的實力，這三年雖然進步斐然，慕長生也沒有信心帶蘇如是一起破碎虛空，飛升仙界。
當他擁有仙的實力時，自然能察覺到人間有一尊真仙，仙在凡間，看似不可思議，想想也就釋然了。
人想成仙，仙就不能願意做人嗎？
十二月，江南進入冬季。六日開始飄雪，連下三日。
在白色的世界裏，慕長生白衣白褲白袍白靴，蘇如是亦披上了一件白絨袍，他摟著她，站在長江入海口，等待著燕回。
“夫君能勝嗎？”蘇如是輕聲問道。
“不知道，不過為夫這一生還尚未輸過。”慕長生自信一笑，突然神色一變，來了。
燕回踏浪而來，立於虛空，居高臨下，笑道：“慕長生，來戰吧。”
“等我。”慕長生右手拂過蘇如是的臉龐。
兩道身影轉瞬即逝。半個時辰後，燕回停了下來。幾息之後，慕長生出現在燕回麵前，兩人皆站立虛空，相距十丈。
“你真是驚才驚豔。”燕回由衷讚道：“我在你這個年紀，成就遠不及你。”
“據我所知，就隻有青蓮劍仙與燕兄兩人成就真仙。”慕長生也讚道。
“你現在除了壽命，已與仙無異。”燕回道。“我想帶如是一起走，我做不到，多謝燕兄助我。”慕長生笑道，身上氣勢如火山爆發般，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提升著。
無窮鋒銳之氣布滿方圓百丈，慕長生道：“劍來。”
一劍自天際西來，慕長生手握長劍，興奮道：“慕某人封劍十三載，今日一戰，盡興。”以慕長生為中心，虛空中衍生無窮劍影，方圓百丈，盡是劍域。
無論多少劍攻來，都不能突破燕回周身三尺。燕回苦笑道：“如此，我亦全力一戰。”
一道刀光乍現，瑩瑩流轉，像是開天辟地的第一縷光芒。，劍域直接被斬開一道大口子，缺口處殘留著燕回的刀意，再難重合。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自停杯一問之。”慕長生頭頂青月，朝燕回殺來。
“悲。”燕回含淚揮出這一刀，慕長生身體一頓，腦海中浮現自已的至交好友被血月殺害的情形。
慕長生劍心通明，大笑：“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將腦海中的畫麵統統斬滅。
“燕兄也接我一招‘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慕長生喝道。
“恐。”燕回回敬一刀，兩人內心的心魔都被這一刀逼了出來，又在同一時間斬滅心魔。
“燕兄當心了。”慕長生一劍劃出，萬千劍氣如瀑布般，無窮止在燕回頭頂落了下來。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此劍當得此名。
“我有一刀經，揚我霸道心！”兩人也是打出了真火，此刻燕回的刀勢霸絕之極，讓人絕望。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鯤化大鵬衝天而起，劍帶陰陽，慕長生與燕回硬撼，絲毫不落下風。
“眼。”燕回輕聲道，慕長生眼睛失去光彩，陷入黑暗。
“耳。”慕長生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鼻。”
“舌。”
“身。”
六欲慕長生已失其五，燕回又是一刀劈下，此刀名“意”，中者必死。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亦有大造化。在最後一刻，慕長生悟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還複來。”
霎那間，慕長生五欲盡歸，刀劍相向。
慕長生一劍插進燕回的肚子，燕回卻棄了刀。“燕兄勝了。”慕長生輕歎。
“刀即道，我既棄刀，自已棄道，算平局好了。”燕回笑道。
在慕長生驚鄂的目光中，燕回身上的淡淡金芒落在慕長生身上。
“我既棄道，又想做回凡人，這仙體要之何用？”燕回笑道。
是啊，望著紅顏漸老，自己長存於世，親手葬下紅顏與好友，才是世間極悲啊。
“走了。”燕回笑道，身影漸淡，消失不見。
十二月三十一日，劍仙慕長生攜妻蘇如是在劍廬白日飛升，霞雲千丈，長留山巔三日。
黃昏，古鎮。
青石長街上，青年倒騎一頭黑驢，一臉慵懶，引得路人側目。
盡頭，一根三丈高的旗杆上，挑起了四個鬥大的燈籠。
朱紅色的燈籠，漆黑的字。
“有間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