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夕,族中兩位長輩邀我們回去過年,我終於找到一個回鄉的理由。大年初四,我領著年幼的兒子踏上了回鄉的旅程。坐到車上,當年離開時的情形如夢幻般湧到眼前。從家鄉趕往省城要翻越八道大嶺,第一道叫“縮脖嶺”,好漢到此也要縮起脖子走路的意思。嶺上有大片的墳場,我的母親就長眠在其中一座塋塚之中。如今從省城返回故鄉同樣要翻越這八道大嶺,卻遠非記憶中的模樣了。思緒的大潮尚未退去,故鄉就已到了。看下時間,還不到兩個小時,我不由驚詫了――故鄉原來並不遙遠,而我卻整整走了十七年!
下了客車,我就算真正踏上故鄉的土地了。然而腳下卻是軟軟的,沒一絲塌實的感覺。兒子好奇地環視著周圍的景物,問:“爸爸,這就是你的老家嗎?”我也不禁疑惑了,昔日破舊、低矮的建築被林立的高樓大廈取代,一派車水馬龍的景象,儼然已是一座現代都市。這是我的故鄉嗎?我和兒子就這樣傻傻地在客運站前站了足足十分鍾,往昔的線索才逐漸被我發現。原來,街路的位置和走向並沒有改變,改變的隻是它的規模、材質及兩旁的建築罷了。我下意識跺跺腳,土地依然堅實,故鄉也依然是我的故鄉,隻是我和她都變了。十七年音訊兩無,能沒有變化嗎。
打個電話,問清長輩現在的住址。他們竟還有些擔心我會迷路要派人來接。我笑著回答:“巴掌大的地方,能迷路嗎,況且我也在這裏生活了二十來年啊。”掛斷電話,領著兒子循著記憶中的方向一路走去,真被我順利找到了。
聽說我們回來,親戚們都陸續趕來。族人相聚,自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六爺前年去世了,據說臨終時還念叨過我的名字;七爺也得過一場大病才剛剛恢複過來;一向體弱多病的六奶身體康健得很,年輕時的哮喘竟也好了;大麗姑的女兒今年就要高考了;小麗姑離婚後始終領著兒子一個人過;胖胖的小八叔結婚了,妻子苗條,漂亮得不得了;大勇叔在上海做船舶設計,功成名就……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聊著,聊著也歎息著,也感慨著。喝酒!劉家是個好酒的家族,男女老少都能喝幾杯。在酒精的作用下,氣氛愈加熱烈,大人們的情緒也愈激動。倒是孩童完全沉浸在節日的歡樂中,他們結成伴兒玩耍著,不論輩份,也不需要懷舊,一派無憂無慮的景象。小麗姑的兒子竟然還脆生生地叫我兒子一聲“小哥”。小麗姑忙道:“叫錯了!應該叫大侄的。”他拍拍腦袋,說:“他比我大一歲,我就以為應該叫小哥呢!”大家哄地一聲笑了!在五代同堂,人口眾多的大家族中輩份本就難論,管它呢,隻要知道大家同族、同祖、同宗,彼此和睦共處,相親相愛,這就足夠了!
宿醉醒來,是第二天淩晨,天剛朦朦亮,整個小城仍沉浸在夢中。我悄悄穿好衣服,下了樓,來到空空曠曠的大街上。又是暖冬,天空竟然飄起這時節罕見的細雨。我深深地吸一口清新的故鄉的空氣,然後慢慢呼出,胸襟頓時開闊了許多。我就這樣漫步在故鄉的街道的,不知不覺來到母校門前。許是來得太早了,校門緊閉著,我隻能透過柵欄空隙去窺測她的變化。下一站去哪呢?大腦還未作出決定,腳卻邁了出去,走得好象是回家的路啊!這條路,我曾走過無數次,如今卻不知它會通向哪裏了!穿過一個住宅小區,前麵出現一片熟悉的棚戶。老宅,老宅竟然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