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老爺子沒有不高興,招呼著兩個孩子吃飯已經夠他忙的了。陸少傑將話題扯開,聊起高興的事情倒也其樂融融。
飯後嚴謝長帶蕭筱和陸少傑去了閣樓,推開老舊的木門,拉開開關使逼仄的室內亮起橘黃色的燈光。不出意料這裏是個小靈堂。檀木桌上立著一排牌位都是陸家的亡人。
姥爺燃起一把香,分成三份。自己先拜了拜,上了香後往桌上的酒杯裏斟上酒水。之後讓蕭筱和陸少傑過來祭拜。
青煙嫋嫋,粒粒螢火遮住牌位上的名字。陸少傑說:“蕭筱,這是我爸爸、媽媽和哥哥。”朦朧的視線掃過那一個個刺目的名字,最後停在哥哥的名字是:陸少鋒。
“對不起。”眼淚落下來,蕭筱捂著嘴伏在陸少傑肩上哭泣。仇恨的傷害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樣真切,她一直以她失去父親而痛,而他卻失去了全部的家人。陸少傑撫著她的背,眼神有片刻的失焦。過往種種快速浮現在眼前,傷痛忘不了,他隻能努力抑製。
嚴謝長歎了口氣,拿起打火機點燃兩邊的蠟燭。轉頭對陸少傑說:“你去看看孩子們,我有點話想和蕭筱說。”陸少傑點點頭,放開蕭筱出去。
“先給他們敬杯酒吧。”指著桌上倒好的酒水對蕭筱說。
蕭筱抹幹眼淚,雙手捧起酒杯躬身將酒一一灑到地上算是敬了三位長輩。放下酒杯,又跪下來磕了三個頭。
嚴謝長等她行完這些禮之後,用手扇滅剛剛燭火。視線停留在牌位上幽幽開口:“少傑的父母親和哥哥全是被你父親間接害死的。”
心裏猜測的事實,隱約知道一些從來不願意承認,如今被嚴謝長證實她的腦袋轟的一聲巨響。
“一口氣家破人亡,那個時候少傑才剛滿十八歲。世平當年要堅持從政我就說過要麼走黑路,要麼當小官。是他自己不聽,想豎起廉政公仆的牌坊,愚不可及。葉建國耍耍手段就把他扳下來了,派人在後麵捅他一刀,意外!虧那幫子警察也捏造得出來。”老爺子說到這樣情緒有些激動,連續咳嗽了幾聲才繼續下去。
“世平手裏握著你父親貪汙的證據,他人在洛山養傷他還不放過他。那天他手術之後被你父親派去的人掐斷了他的氧氣管,就這樣走了。”
“怎麼會……”蕭筱捂著嘴,睜大眼睛看著嚴謝長。
“我沒有必要騙你。”嚴謝長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手捏著扶手:“當著他們的麵,我還不敢說謊。”
“後來你父親從和他合作的閆三平那裏知道證據還在陸家兒子手裏,於是他便喪心病狂地設計讓少鋒入獄,讓他在牢獄裏受苦,不知道用得什麼法子逼他用手槍自殺了。你痛恨少傑讓你父親死在你麵前?他沒有告訴你他的親哥哥就是在他麵前拔槍自殺的吧!?”
那血腥的一幕永遠是她最恐懼的夢魘,曾經折磨過她無數個夜晚。她以為自己是最無辜的人,而其實他才是。同樣的年紀,十八歲!他們共同經曆的恐怖的序幕。
他固執地認定她,因為他們是一樣的。他安慰她,拯救她,其實也是在拯救自己!
“少鋒死後你父親又放火燒了陸家。少傑的媽媽就是那個時候死在火場裏,後來我去檢察院讓我去認屍我根本認不出來,大哭一場在確認書上簽了字。已經燒成焦炭了你讓我……”蒼老的呻吟哽咽起來。蕭筱跪坐到地上,失神地看著地麵。
“還好少傑逃了出來,可是渾身多處燒傷,那麼漂亮的一張臉也毀了大半。他跪在我麵前說要報仇。你知道嗎,他要整容,混到幫派裏麵去。為了堅定自己的意誌他甚至去見了他母親的遺體……”
門被猛地推開,陸少傑一步跨進來:“姥爺別說了。”
蕭筱一手掩麵,雙肩顫動,顯得無比痛苦。
陸少傑於心不忍,蹲下去抱住她。嚴謝長抹去眼角的淚花,借著椅子的支撐勉力站起來,蹣跚地走到門邊,回頭:“我隻是覺得你太委屈了。”說完這句話又歎了口氣,佝僂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樓道盡頭。
“他為了報仇,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為了得到老大的信任不惜為他販毒甚至學會吸毒。用自己的身體為老大擋子彈,為了報仇消失了那些年裏還有許多他不知道的細節。隻是後來他再出現,站到他麵前說‘姥爺我已經知道誰是幕後真凶了,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辦?’這個凶手竟然是他摯愛的人的父親。‘我相信時間能平複傷口的。’他傻傻地留下這句話之後就真的去進行他的報複了。”這些他沒有說完的話,終其一生也沒有再對蕭筱說出口。
夏夜的風透過忘記關上的門吹進來,並不覺得涼爽,反而感覺黏膩異常。就像當初那間幽暗禁毒室裏一樣,隻是此刻他抱著深愛的人。這就夠了,他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