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的是即使放假學校的公寓仍然可以居住。當蕭筱滿身寒氣地出現在學校留學生公寓樓下時，天已經黑透了。樓下餐廳的燈亮著，蕭筱站在門前，感受著天空漸漸飄下的小雨，遲遲不敢推門進去。
有一對相擁的情侶從遠處行來，從她身邊經過推門進入了餐廳。金色頭發的男生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掠過沒有停留。門開的刹那她聽到陌生的語言在歡快地交談，幾縷意大利烤腸伴著苦咖啡的香味飄出來，而後隨著玻璃門的關閉而消失在冷風中。
呆呆地站了很久，直到手腳冷透，餐廳裏開始有人好奇地對她指指點點。蕭筱用已經凍僵手的費力的推開玻璃門，感覺到室內溫暖的空氣在冰凍的臉上生氣水霧。她像是從冰雪中行來的旅人，終於找到一點人間的煙火。然而這樣的煙火對她而言也是沒有生命力的，因為她的生命在某個無從確定的時刻已然結束。
穿過半個餐廳，上了樓梯，慢慢摸索著上樓。忘記了數層數，隻是憑著直覺往前走。還好直覺沒有出錯。在昏暗的燈光下摸索著開門，半個月沒有人居住的公寓一股濕冷的灰塵撲麵而來。門口地板上有許多的信件和卡片。它們靜靜地躺在那裏，或許有的已經錯過了問候的時間。
覺得好冷，徹骨的冷，冷得牙齒打顫。
脫了鞋和外套將自己埋到被窩裏。
天這樣冷，感覺回到那個大雪的冬夜。夜很深，雪很大，爸爸的轎車在雪地裏艱難地行進。那是她有生之年見過最大的雪，在洛山上見到的。大雪積了厚厚一層，足足沒過了她的小腿。
車子熄火了，爸爸下車拉著她徒步上山。爸爸的腳步很急，她努力地跟著，奈何天黑路滑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爸爸。”她叫喚了一聲，爸爸沒有聽見。她趴在地上隻看著他佝僂的背影慢慢變小，最後在拐彎處消失不見。他將她丟在了山路上，寒冷的山風冰凍她眼角的淚水。
後來是媽媽身邊的護工阿姨找到她將她帶上山，並且對她說：“你媽媽剛剛去世了。”
她來不及見媽媽的最後一麵。等她到病房的時候隻看到爸爸淚流滿麵地握著那隻從白色被單裏伸出來的枯瘦的手。她沒有哭，因為對於那個她叫做媽媽的人沒有太深的感情。
同一層樓的另一間病房裏有一個長得跟她相像的女孩正在掛點滴。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睜著大眼睛看著推門而進的姐姐。
取下氧氣罩，很不流利地說：“葉蕭，你剛剛有聽到哭聲嗎？”她從來不叫她姐姐，她也從不叫她妹妹。身後的護工阿姨忍淚微笑：“是夜裏的貓叫罷了。”
“葉蕭，你怎麼來了？爸爸也來了嗎？”說完一句話葉筱便深深地喘了口氣，將氧氣罩戴上目光炯炯地望著她。
她有些局促，一雙手不知道擺哪裏好。最後還是走過去坐到床邊，摸了摸她的頭。其實這個妹妹對她而言還不如大院裏園丁的外甥來得熟悉。“爸爸也來了，一會就會來看你。”
葉筱的臉很小，那個氧氣罩子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但是她還是看到她氧氣罩下的嘴角揚起來，笑了。
護工阿姨悄聲讓她出去陪陪爸爸。而她的手卻被病床上的人緊緊拉住。葉筱的眼睛裏閃爍著渴望的光芒，很明顯她渴望有人可以陪她。護工阿姨幾乎要忍不住當場哭出來。深呼吸之後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背身出門去了。
半個月以前葉筱得了感冒，進而引發肺炎然後便病發了。這半個月她一直是在病房裏的這張床上度過的。期間除了護工阿姨沒有其他人來看過她。
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著，一樣的冰涼。
她取下氧氣罩虛弱地微笑：“你能來陪我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完這一句話她的心突然升起一股悲傷。抬起頭忍住眼淚。“你快點好起來，我帶你出去打雪仗。外麵的雪非常大，是我從沒有見過的大雪哦。”
“沒什麼稀奇的，我每一年都會看到。”她看著手上插著的輸液管神情恍惚，“要是那一天我不去玩雪我就不會生病了。”
“……”
“我跟你說，我昨天夢見軍哥哥了。”由於高興，說話都喘起氣來。“他說過了冬天就來看我，給我帶大紅棗。”
“哪個軍哥哥？”
“之前重病的陸伯伯的兒子。你沒有見過他……他長得很帥哦！”蒼白的臉有些病態的潮紅，葉筱說：“我挺喜歡他的。”
“為什麼不讓爸爸去把他找來？”
“陸伯伯去世了。所以他很久沒有來了。”話裏有無盡的失落，葉筱咳嗽了一聲抖著手要把氧氣罩戴上，手上卻沒有力氣一般。她伸手過去幫她戴上，對著她僵硬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