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鏡與鏡(1 / 1)

去年西藏的阿塔車站,日光讓所有有顏色的事物灼灼生輝,彩色的旗子橫斜在鐵路上方,被風吹得與地麵平行,我背著巨大的軍綠色旅行包,在鐵路對麵遇到了她,從此,她再未曾離開。

深秋的夜晚,寒風颯颯,我穿著寬大的湖色毛衣,被養母拖到了一棟在夜色中看不清楚顏色的別墅前,我想我的臉色一定非常不好,所以養母才會揮起拳頭,“碰了碰”我的臉,讓它看起來能夠紅潤一點。

她無教養地破門而入,把我推到裏麵去,一邊搡著我,一邊向上喊道:“人我給你帶來了哈,可不關我的事了。”說完,無意思留戀地用力關上門,仿佛我是個肮髒的垃圾。

好笑地盯著這一幕,我裹了裹衣服站在原地,阮江成和清婉如這對夫婦從樓上急匆匆地跑下來攔我入懷,我沒有推開,也絕對沒有應和。

清婉如是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她把她油膩的臉埋在我棕紅色的發裏,並語無倫次地說:“源源,你終於肯回來了,太好了,媽媽知道會這樣的,恙恙!”突然,她抬起頭朝後喊了一句。

一個穿著蕾絲睡衣的女孩從背後探出頭,有些瘦但還沒那麼弱不禁風,長鬈發束在腦後,本來那張仔細看還不錯的臉才是最出彩的地方,但那卻是令我最厭惡的。

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如果你也嚐試突然從生命中多出一個處了內在,其他地方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來,那你絕對會和我一樣感同身受。

我至始至終沒有回答那兩個人的任何一句話,大概他們也覺得挫敗,所以叫那個“恙恙”帶我去上麵。

她並不怕生,隻是好奇地盯著我的臉,並和走廊旁邊鏡子裏自己的臉作對比,然後說:“姐叫阮思源?我們是雙胞胎啊…。一模一樣,我叫阮真恙。”她想和我擁抱,我避開了,她身上這種迷人的茉莉香讓我作嘔。

“滾。”我毫不猶豫地吼了她一句,她愣愣的沒有跟上來。

我別過臉甩上門,倒到地上,蜷縮起來。

我討厭這些陌生卻又自稱和我有血緣關係的人,之前十七年,空白十七年,本來該一直空白下去,他們跳出來幹什麼,我不需要他們,更不需要一個雙胞胎妹妹,不要優質的生活,不要走富家名媛的道路,我隻想要塗滿指甲油當自己的不良少女就夠了。

所以我恨他們啊,能夠保護好雙胞胎妹妹,卻把我遺留在外地的車站,可我又該感謝他們吧,感謝他們讓我有了一個惡劣的童年,那麼我就毫不客氣惡劣到底,反正我和那個千金小姐般的妹妹又不同,像她病怏怏的身子,看著我都惡心。

阿嘉那群臭小子看到我從一輛豪華車上下來,眼珠都快掉出來了,他們說著眼看都要撲過來,司機立即攔住了他們。

阮真恙也跟來了,說是辦退學手續,一樣穿著講究,米色襯衣和典雅的波西米亞裙,頭發紮成鬆鬆的麻花辮,蠻洋氣的,可是配上和我一樣的臉…真他媽詭異。

阿嘉看到阮真恙從車上下來後,立刻停止了掙紮,直勾勾地盯著我倆半晌才開口:“胖子,你看…。這這這那個是阮姐啊…”

胖子一個暴栗揮上去,吼道:“嘉子你傻了是怎麼的,阮姐會他媽穿裙子嗎?一看就知道那個紅毛破牛仔的才是阮思源啊,二貨。”好像罵完還不解氣似的往他腦袋上“揮了揮”。

看著這幾個傻瓜在那裏丟人現眼,我實在忍不住了,讓司機放開他倆,上去勾著他們的脖子,在一群人七嘴八舌下向校外走。

阮真恙小跑著過來攔住我們的去路,一臉驚詫:“姐你去哪兒,不上學了?”

“去哪兒?”我大笑起來,“你管老娘去哪兒,好好上你的學吧,乖乖女。”

“你逃學?”阮真恙的唇緊緊並在一起,眉頭微皺,似乎不大敢相信。看她的臉上流露出這種表情,真別扭,我一時煩躁起來,一甩手想把她推到一邊,奈何她沒站穩,一個踉蹌跌坐到地上。

昨晚下雨地上濕透了,她渾身沾滿了泥。

我一愣,她揉了揉手腕,還是皺著眉,卻沒有生氣,隻是輕輕說:“姐,別這樣,不好。”

沒料到她如此好脾氣,我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收回目光無視了她,心頭悶悶的,是從前從未有過的感受,哪怕被人趕出來,吃垃圾的時候也從未有過,是感冒了嗎?我很難想清楚。

阿嘉開玩笑似的說:“阮思源你也穿穿裙子留個長發嘛,我們都看見了,那個阮真恙是個小美妞呢,很合兄弟們胃口呢,哈哈~”

“敢碰她。”我指著阿嘉。

“怎麼?”阿嘉心不在焉地問。

“她很惡心…別打她注意,其他隨你便。”我莫名其妙找了一個可以笑死人的理由回答,我從不欠別人的,況且好像…這讓我很不舒服。

“你在給自己找理由!”突然心底響起了一個聲音。

我猛地打了一個寒噤,找理由…找什麼理由…不想了,見鬼,可惡的早晨。